赵家崩塌的消息,如同在幽谷外响起的一声惊雷,雷声过后,山谷内却愈发显得宁静。这份宁静,并未让杨熙松懈,反而在他心中催生出一种更深沉的审慎。外部威胁的暂时解除,并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赖五的流窜,赵元的不知所踪,乃至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未知风险,都像悬在头顶的、虽未落下却始终存在的利剑。他必须利用这段相对安全的时期,尽可能地积蓄力量,加固这道属于他自己的壁垒。
储备,成了他当前生活的核心词汇。这储备,不仅仅是食物的堆积,更是生存资本的全方位夯实。
他将新收获的葛根粉,视若珍宝。雪白的粉末被仔细地分装进几个干燥、密封性最好的陶罐中,用泥巴仔细封好罐口,然后深藏在窝棚内最阴凉、干燥的角落。他估算着每日最低的消耗量,严格控制着取用,确保这批宝贵的淀粉能够支撑尽可能长的时间。同时,他并未停止葛根的种植,在新开垦的土地上,他又分出一小块,精心埋下了预留的葛根种块,期待下一季的收获。
肉类的储备也在持续。陷阱的收获时好时坏,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收获一只便迫不及待地享用大半。每一次捕获,无论大小,他都会将其大部分制作成熏肉干。他在灶坑上方搭建了一个更稳固、分层更多的熏架,利用每日炊事的余火和特意添加的、带有特殊香气的松柏枝叶,缓慢而持续地熏制着肉条。看着熏架上日益增多的、深褐色的肉干,一种踏实感便油然而生。这是应对可能出现的食物短缺,或是无法外出狩猎的恶劣天气时,最重要的能量和蛋白质来源。
盐,更是重中之重。通过王老栓购买的粗盐,他不再仅仅用于调味,而是更大量地用于腌制和保存。他甚至尝试着用简单的蒸发法,将一些盐水反复熬煮,得到颗粒更细、纯度稍高的结晶盐,小心地收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工具的维护与改良也从未停止。那把开荒锄的刃口已经磨耗了不少,他找到溪边一块质地细腻坚硬的砂岩,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蘸着水,耐心地将刃口重新磨得锋利。柴刀和手斧也接受了同样的保养。弓箭的练习他依旧坚持,但不再追求短时间内箭术的飞跃,而是将其视为一项需要长期投入的基本技能,每日练习,保持手感,同时继续缓慢地制作和积累箭矢。
他的身体,便是他最根本的“工具”。尽管食物依旧不算丰盛,但稳定的葛根粉和偶尔的肉食,让他勉强维持着体力。他刻意保持着劳作的强度,让肌肉适应这种持续的消耗,并在消耗中变得更为坚韧。他熟悉了身体的疲惫周期,学会了在极限到来之前稍作休息,而不是像最初那样硬撑到虚脱。
夜晚,他常常就着篝火的光芒,检视自己。手掌上的茧子厚实而坚硬,像一层天然的铠甲。手臂、肩背、腿部的肌肉线条清晰而结实,不再是最初那副瘦弱的样子。这是一种内在力量的储备,是无数次挥锄、拉弓、背负重物所锻造出的、沉默的资本。
他也会在树皮上,用炭笔勾勒出幽谷的简图,在上面标记出已开垦的田地、水源、陷阱分布区、资源点(如白蜡杆林、燧石滩等)。他开始思考更长远的问题:哪里可以挖掘一个地窖用于储存?冬季来临,窝棚是否需要加固以抵御风寒?如果出现持续的雨天,食物和柴火该如何保障?
这些思考,本身也是一种储备,是应对未来不确定性的心智准备。
幽谷里,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日复一日的,沉默的积累。杨熙像一个最吝啬的守财奴,一分一厘地积攒着他的“财富”——食物、工具、体力、技能、知识。
这个过程,枯燥而艰苦。看不到立竿见影的效果,只有缓慢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沉淀。
但当他某天清点物资,发现熏肉干已经挂满了小半个熏架,葛根粉陶罐又多了两个,箭囊里的箭矢超过了十五支,而自己挥动锄头时气息依旧平稳悠长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便会悄然弥漫心间。
外界的风雨或许未曾停歇,但在这方小小的幽谷里,他正用自己的双手,一砖一瓦地,垒砌着一道名为“自足”的围墙。墙虽不高,却足够坚实;储备虽不丰,却足以应对许多未知的风浪。
这无声的储备,便是他在艰苦生活中,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大的“变好”。它不张扬,不炫目,却如同深扎于地下的根须,默默地,为未来的生长,汲取着最基础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