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既定,行动便有了方向。杨熙的生活节奏陡然加快,如同上紧发条的机括,围绕着“迁移”这个核心,高效而沉默地运转起来。
他首先加大了编织的工作量。除了夜晚在地窖内进行,白天只要天气尚可,他便会在荒祠内找个隐蔽的角落,就着天光,用收集来的柔韧葛藤和树皮纤维,编织更大、更结实的背篓和担架式的网兜。他的手指翻飞,动作娴熟,脑海中却在不断模拟着负重前行时,哪种背负方式更省力,哪种捆扎方法更牢固。
数日后,与王老栓会面。杨熙再次交给他一笔钱,数额比买盐时更大,要求购置三十斤黍米,十斤豆子,以及一把分量适中的开荒锄。王老栓接过钱时,手抖得比上次更厉害,但眼神深处除了恐惧,也多了一丝习以为常的顺从,甚至隐隐有一丝期待——这意味着他又能得到一笔不小的跑腿费。
“好汉……要这么多粮食,还有锄头……”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不该问的,别问。”杨熙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
王老栓立刻噤声,连连点头:“是是是,小人多嘴!五日后,还是此地,定将东西备齐!”
打发走王老栓,杨熙开始了第二次对幽谷的侦察。这次他带了柴刀和绳索,目标明确——勘定庇护所位置和确认水资源可利用性。
他再次穿过那条隐秘的缝隙,踏入幽谷。午后的阳光洒满谷地,溪流潺潺,草木芬芳,静谧得如同仙境。他没有浪费时间欣赏景致,而是沿着溪流向上游走去,最终选择了一处地势略高、背风向阳、且靠近水源又不易被溪水上涨淹没的平坦之地。这里距离入口不算太远,方便物资运输,又相对隐蔽。
他用柴刀在选定的地点砍下几根树枝,插在地上,标记出大致范围。随后,他仔细考察了溪流。水流稳定,清澈见底。他找到一处水流较缓、河床较硬的地方,设想未来可以在此简单垒石,形成一个更方便取水甚至尝试驱动简单水轮的点位。
确认了这些关键信息,他心中大定。返回时,他特意留意了路径上几处难行的地方,思考着未来负重经过时该如何应对。
五日后,王老栓如约带来了粮食和锄头。杨熙检查过,粮食干燥饱满,锄头虽是旧货,但木柄光滑,锄刃厚实,显然经过挑选。他额外赏了王老栓五十文钱,看着对方千恩万谢地离去,心中清楚,这条物资渠道,暂时算是稳住了。
第一批需要转移的物资,被他精心挑选出来:那把新锄头,所有金属工具(手斧、柴刀、刨刀等,用破布包裹以减少声响),火镰火绒,一半的盐巴,以及约莫十斤最耐储存的肉干和葛饼。这些东西,要么是重建生产所必需,要么是保障基本生存的关键,容不得半点闪失。
他将这些物品分门别类地装入新编的大背篓和网兜中,反复调整捆扎方式,确保重量分布均匀,不会在长途跋涉中散落或过度消耗体力。
第一次运输,在一个晨雾弥漫的清晨开始。杨熙将沉重的背篓背上肩头,勒紧胸前的绳带,另一只手提着装满工具的网兜。重量瞬间压在肩背和腰腿上,让他微微晃了一下才站稳。这分量,远超乎他平时的负重。
他深吸一口气,拄着那根已成为老伙计的树枝拐杖(虽然伤已好,但负重时用作支撑依然有效),迈出了地窖。
山路崎岖,雾气打湿了衣襟和头发。背篓的肩带深深勒进皮肉,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重量带来的压迫感。汗水很快渗出,汇聚成流,从额角滑落,迷蒙了视线。他不得不走一段,就停下来,找棵树靠着,短暂地休息,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
最难熬的是那段通往幽谷入口的陡坡和狭窄缝隙。他需要卸下背篓,先将东西一样样传递进去,自己再艰难地爬入,然后在谷内重新背负起来。这个过程耗费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当他终于抵达选定的营地位置,卸下重负时,整个人几乎虚脱,直接瘫坐在草地上,贪婪地呼吸着谷内清新的空气,感受着肩膀和腰部传来的、火辣辣的酸痛。
休息了良久,他才挣扎着爬起来,将运来的物资小心地藏匿在一块巨岩下的缝隙里,用枯枝和落叶仔细掩盖好。
返程时,虽然一身轻松,但肌肉的疲惫和精神的损耗依旧存在。回到地窖,他瘫倒在草铺上,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这只是第一次。后面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每一次,都不会比这次轻松。
然而,看着地窖里空出来的一小块地方,想象着幽谷岩缝下那些藏好的工具和物资,一种混杂着疲惫的充实感油然而生。
他闭上眼,忍受着浑身的酸痛,嘴角却微微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这条路,很难。但每一步,都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