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文铜钱,沉甸甸地堆在杨熙面前,在松明跳动的火光下,泛着暗沉而诱人的光泽。他从未一次性拥有过如此多的钱。在野猪岭石洞,那埋在地砖下的近三百文已是巨款,而眼前这五百文,则代表着这条隐秘商路切实可行的巨大潜力。
他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钱,是工具,是武器,也是祸端。如何运用这第一笔“巨资”,至关重要。
他首先进行了一场极其精细的规划和分配。
生存储备(一百五十文): 这是根基。他预留出足够的钱款,用于在紧急情况下,通过吴老倌可能存在的其他备用渠道,或未来自己冒险设法,购买最基础的生存物资——盐、最廉价的粗粮、必要的药品。这部分钱被他单独用油布包好,深藏在之前埋钱的同一处地砖下,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
生产投资(两百文): 这是未来。他需要提升“山酢”的产量和品质。吴老倌这次提供的烧酒和意外获得的蜂蜜,解决了部分原料和风味提升的问题,但还远远不够。
工具升级(约八十文):他需要更专业的工具。比如,一套大小不一的、用于精细处理果肉和葛根的刨丝器和切刀;一个容量更大、受热更均匀的平底锅(或类似的替代品)用于烘制,提高效率;或许,还能想办法弄到一个真正的小石磨,用于更高效地处理葛根粉。这些都需要钱去换取。
原料储备(约一百二十文): 烧酒是消耗品,蜂蜜更是珍贵。他不能完全依赖吴老倌不定期的补给。需要寻找稳定、相对安全的烧酒来源(或许是镇上某家管理不严的小酒坊?通过中间人零散购买?)。同时,也要考虑收购一些村民手中可能富余的、不易保存的野果(在季节合适时),扩大原料来源。这都需要资金开路。
情报与应急(一百五十文): 这是保命钱。赵家的威胁如同悬颈之剑。他需要了解外界的动向,尤其是赵家、吴老倌以及自家人的情况。这笔钱,或许可以用来尝试收买一两个并非铁板一块的赵府底层仆役,或者村里某些消息灵通又对赵家不满的边缘人物,获取关键信息。同时,也要预留一部分,作为遭遇突发情况时,贿赂、跑路或治疗伤病的应急资金。
规划已定,他心中稍安。钱要用在刀刃上,每一文都要发挥其最大价值。
接下来,他立刻投入了新一轮的生产。有了蜂蜜的加入,他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新的试验。他取出一部分品质最好的野莓干,尝试用不同比例的蜂蜜与烧酒混合浸泡,观察风味的变化。蜂蜜的温润甘甜,能否与野莓的酸冽、烧酒的醇烈达到更完美的平衡?他像一个专注的匠人,在简陋的地窖里,进行着风味探索的微妙实验。
同时,他也开始着手解决生产的瓶颈。地窖空间有限,大规模晾晒和烘制不现实,效率低下且风险高。他必须优化流程。
他将目光投向了地窖那个狭窄的通风口。能否利用通风口的气流,制作一个简易的、多层的小型晾架,增加同时处理的原料数量?他用收集来的细木棍和皮绳,开始尝试搭建。
烘制环节,他改进了那个简易石板灶台,尝试用薄铁片(来自某件废弃农具的碎片,是他之前收集的)替代部分石板,导热更快,更节省炭火。
每一天,地窖里都充满了各种细微的敲打、编织和试验的气息。杨熙像一个高速运转的机括,将生存、生产、规划和危机应对融为一体。他的眼神愈发沉稳,动作愈发精准,思考也愈发缜密。
这笔意外涌入的“金流”,没有让他迷失,反而像给一台精密的机器注入了优质的燃料,驱动着他以更高的效率,在黑暗的甬道中坚定前行。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于地窖中默默积蓄力量之时,山下的赵家,也因为这看似消失的“山酢”线索和内部渐起的波澜,而暗流涌动。
赖五因长时间抓不到杨熙和吴老倌的把柄,在赵德贵面前愈发失势,心中憋着一股邪火,对下人也愈发严苛。而管家赵福,则因为账目上的窟窿眼看就要捂不住,整日惴惴不安,开始暗中变卖一些赵府不太起眼的库藏旧物,试图填补亏空,行为鬼祟,反而引起了赖五的注意。
赵德贵则因为年关将近,诸事繁杂,加之“山酢”线索中断,杨熙生死不明,心情愈发暴躁,对庄子的掌控,在高压之下,反而出现了一些细微的、不易察觉的裂痕。
金流在地下暗涌,带动着各方势力的微妙变化。杨熙在地窖中点燃的这簇火苗,虽然微弱,但其产生的热力,正开始悄然影响着整个靠山村冰冷而坚固的权力结构。只是这变化如同冰面下的暗流,表面依旧是一片死寂的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