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成了杨熙临时的庇护所,也成了他冷静思考、规划未来的据点。吴老倌留下的物资精准地解决了他最迫切的生存需求,这份恩情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也转化为更强烈的求生意志。
他首先对洞穴进行了更细致的探查和改造。借着火堆的光亮,他发现洞穴深处还有一条仅容蛇鼠通过的缝隙,通向未知的黑暗,但空气流通,并无窒闷之感,这让他安心不少。他用那把锋利的手斧砍来更多坚韧的枯藤,混合着洞内的碎石,将原本就隐蔽的洞口进一步加固和伪装,从外面看,几乎与周围覆雪的山岩融为一体。
取水点的石洼很小,蓄水缓慢。他找到一块边缘较薄、中心凹陷的石片,放在水线下方的岩架上,做成一个简易的接水器,虽然每次只能接到浅浅一层,但至少能保证稳定的淡水补给,无需频繁冒险去洞外山涧取水。
食物是重中之重。那三斤小米,他粒粒珍惜。他用之前带来的、那个煮地衣汤的破陶罐作为量器,严格规定自己每日只取一小撮,混合着采集来的地衣、冻野莓,以及用斧背小心翼翼砸开的、含有微弱淀粉的某种无名树根皮,熬成极稀的糊糊。每日两餐,每餐都只是勉强垫底,饥饿感如同附骨之疽,从未真正离开。但他知道,必须忍耐,这些粮食是支撑他等待时机的根本。
那把烧酒,他更是舍不得多用。除了偶尔在感觉寒气入骨时抿一小口驱寒,大部分都被他仔细收好,这是未来可能用来消毒、交易,或是关键时刻提神救命的宝贝。
体力在缓慢恢复,虽然依旧瘦削,但不再是之前那种濒临虚脱的状态。他不敢懈怠,每日在洞穴内有限的空间里活动筋骨,练习挥动那把手斧,熟悉它的重量和力道。劈、砍、削,简单的动作重复千百遍,手臂的酸麻感让他感到一种真实的、力量在增长的存在感。
更多的时间,他坐在火堆旁,就着跳动的火光,用那把小篾刀和收集来的柔软树皮,继续编织那个未完成的运输筐。手指翻飞,思绪也在高速运转。
他将目前的处境和已知信息在脑中一遍遍梳理。
赵家:势力庞大,控制着靠山村,对自己和家人抱有极大恶意,目前正在搜山,手段狠辣。内部刚经过清洗,暂时铁板一块,但并非毫无破绽(之前的账目问题、人员变动)。
吴老倌:身份神秘,拥有远超常人的能力和资源网络,是己方目前唯一的强力外援,但处境似乎也极为危险,已被赵家重点监视。
家人:被围困,处境艰难,但应暂无性命之忧(否则赵家不会如此大动干戈搜山抓自己)。他们是自己的软肋,也是必须救出的目标。
自身:藏身于此,暂时安全,拥有少量生存物资和一把武器。优势在于隐蔽和赵家信息不对称(赵家不知自己具体位置和状态),劣势在于势单力薄,缺乏外界信息,与吴老倌和家人的联系中断。
“山酢”商路:这是唯一可能破局的经济和外联途径,但目前因大雪和搜山完全停滞。
他在地上用树枝画出简单的示意图,推演着各种可能性。直接硬闯救人?无异于以卵击石。指望赵家自行崩溃?可能性微乎其微。唯一的希望,似乎还是在于重新打通“山酢”商路,积累资金,联系吴老倌,或许还能利用赵家内部的某些不为人知的矛盾……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能安全地离开这里,并且找到一个比野猪岭窝棚更隐蔽、更安全的新据点,恢复生产。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块指引他来此的石板。吴老倌让他“等待”,等待什么?是等待搜山风头过去?还是等待某个特定的时机?或者,等待有人来联系他?
他想起洞穴入口处那个石刻标记。那标记是单向的,只指引人进来。那么,是否会有另一种标记,用来向外传递信息?吴老倌是否还预留了其他后手?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一动。他决定,在确保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偶尔在深夜,极其小心地外出探查一下洞穴周边,尤其是那条山涧上下游更远的地方,看看是否还有其他标记,或者能否观察到山下村庄的些许动静。
日子在极度的节俭、枯燥的锻炼和反复的思考中一天天过去。洞外的雪时下时停,天气依旧严寒。洞穴内,火堆不灭,少年眼中的光芒也未曾黯淡。他像一只受伤后蛰伏起来的幼兽,在黑暗中默默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磨砺爪牙,等待着破穴而出的那一刻。
他并不知道,在他蛰伏的这段日子里,山下靠山村的局势,也在悄然发生着一些微妙的变化。赵家持续数日的大规模搜山一无所获,人力物力消耗不小,却连杨熙的一根头发都没找到,这让赵德贵十分恼火,对赖五的办事能力也产生了不满。而村里其他佃户,在高压之下,虽然表面不敢言语,但暗地里对赵家如此兴师动众逼迫一个少年,难免有些物伤其类的兔死狐悲之感,只是这情绪,如同地底的暗流,尚未显露。
吴老倌的屋子依旧被严密监视,但他仿佛彻底变成了一个哑巴和瞎子,每日只是重复着劈篾、编织、吃饭、睡觉的动作,没有任何异常。这种过分的平静,反而让赖五有些捉摸不透,心里越发没底。
冰雪覆盖之下,各方都在忍耐,都在等待。而打破这脆弱平衡的契机,或许就藏在那岭西乱石坡的某个洞穴之中,系于那个正在逆境中飞速成长的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