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岭的清晨,是被一声凄厉悠远的狼嚎划破的。那声音穿透稀薄的晨雾,钻进低矮的窝棚,让蜷缩在茅草中的杨熙瞬间惊醒,睡意全无。肩伤处传来熟悉的闷痛,但比昨日已舒缓许多,吴老倌的药膏确有奇效。
他小心翼翼地从茅草铺上坐起,动作缓慢,尽量避免牵动伤处。窝棚里依旧昏暗,只有几缕光线从墙壁的缝隙和门口透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他先摸了摸枕边的杂粮饼和肉干,确认它们还在,心中稍安。这些是他在此生存下去的根基。
他拄着树枝,慢慢挪到门口,推开那扇歪斜的木门。清冷潮湿的空气涌入,带着浓重的草木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野兽腥臊。窝棚坐落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山坳里,三面环着陡坡,长满了茂密的灌木和高大的树木,只有正面一条被野兽踩出的小径通向下方更深的山涧。位置险要,易守难攻,但也意味着一旦被堵在这里,便是绝境。
当务之急是熟悉环境和获取稳定的水源。他记得昨晚循着水声而来,山涧就在不远处。他谨慎地沿着陡坡向下,果然在几十步外找到了一条从石缝中渗出的、汇聚成浅潭的溪流。水质清澈,他掬起一捧喝下,甘冽清甜,远胜“鬼见愁”坳那带着阴寒的潭水。这让他精神一振。
水源解决了,食物却是个问题。吴老倌留下的饼子和肉干有限,必须省着吃。他需要自己寻找食物。他在溪流边发现了一些熟悉的地耳,虽然数量不多,但聊胜于无。他还尝试着辨认周围的可食用植物,凭借杨老根传授的知识和杨丫近来学到的皮毛,他找到了几丛野葱和一种味道辛辣、可以替代调味的小野蒜。
回到窝棚,他开始系统地整理这个临时的“家”。他将茅草铺整理得厚实些,驱赶走可能藏匿的小虫。用石块在门口垒了一个简易的灶坑,既能生火取暖、烤制食物,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防范野兽。他将吴老倌送来的物资清点又清点,制定了极其严格的消耗计划——每天只吃定量的饼子和肉干,辅以采集的野菜和地耳。
下午,他开始尝试恢复体力,并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劳作。他不敢大幅活动左臂,便用右手和牙齿配合,将窝棚周围一些柔韧的藤条采集回来,坐在阳光下,回忆着周氏编织的手法,尝试编织一个可以盛放东西的简陋筐子。过程笨拙而缓慢,手指被粗糙的藤条磨得生疼,但他乐此不疲。这不仅能让他有事可做,排遣孤独和恐惧,更是在这绝境中,维系着与家人、与正常生活的一丝联系。
他也在思考如何与吴老倌联系。吴老倌知道他在这里,但主动前来风险太大。他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方式传递信息。他注意到窝棚附近有一种树,树皮纤维柔韧,可以剥下较薄的内层。他尝试用烧黑的树枝在上面划出简单的记号,或许……这可以作为一种原始的“信件”?
夜色再次降临,野猪岭的夜晚比破庙更加令人心悸。各种不知名的虫鸣、远处野兽的走动声、以及风吹过林梢如同鬼哭的呜咽,交织成一首荒野的交响曲。杨熙将窝棚门用粗木棍抵死,怀里抱着那根唯一的“武器”树枝,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孤独和恐惧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他想念家人,不知道他们此刻是否安好,是否在为他的失踪而心焦如焚。他担心吴老倌,不知道赵家的追查是否给他带去了麻烦。他也感到前路的迷茫,躲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伤好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然而,当他摸到怀里那硬邦邦的杂粮饼,感受到肩伤在药力作用下一点点好转,看到自己白天编织出的那个歪歪扭扭却已成型的藤筐时,一股不甘的火焰又在胸中燃起。
他必须活下去。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想办法扭转局面。赵家以为把他逼入深山就能万事大吉,他们错了。这野猪岭,或许正是他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的蛰伏之地。
岭上的光阴,在恐惧、孤独、病痛与顽强的求生意志中,缓慢而坚定地流淌着。每一天,他都在适应,在学习,在变得比昨天更坚韧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