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上药膏的肩头传来持续的、带着凉意的舒缓感,极大地缓解了那折磨人的剧痛。两个粗糙却实在的麦饼和半葫芦清水下肚,驱散了部分寒意与虚弱,让杨熙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精神都得到了宝贵的喘息。他靠在冰冷斑驳的墙壁上,感受着庙外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以及随之而来的、越来越清晰的搜捕声。
人声、犬吠、棍棒拨动草丛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如同逐渐收紧的渔网,在这片山林中反复拉网。偶尔能听到家丁们粗鲁的呼喝和相互间的叫喊。
“仔细搜!那小子受了伤,跑不远!”
“这边没有!”
“去那边看看!石头缝里也别放过!”
声音有时近得仿佛就在庙门外,杨熙甚至能听到猎犬粗重的喘息和用爪子扒拉藤蔓的声响。每一次,他都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向墙壁最阴暗的角落,攥着那根粗树枝的手心沁出冷汗,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幸运的是,这座破庙实在过于残破荒凉,蛛网密布,灰尘积了厚厚一层,看起来早已是蛇虫鼠蚁的乐园,而非人迹可至之所。家丁们显然也认为一个受伤的半大小子,不太可能选择这样一处明显无法提供安全保障的地方藏身,他们的搜索重点更多地放在那些可能藏人的山洞、密林和石缝中。猎犬在庙门口徘徊片刻,嗅了嗅,似乎被浓重的霉味和动物气息干扰,并未表现出特别的兴奋,在家丁的催促下又转向了别处。
几次险情,都有惊无险地度过。
杨熙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利用白天的时间,仔细地检查了这座破庙的每一个角落。殿宇不大,除了倒塌的神像和残破的供桌,并无太多杂物。他注意到后窗外的地形,那里是一面陡峭的、长满滑腻苔藓和灌木的石壁,难以攀爬,也正因如此,才成了监视的死角,方便了那个神秘人的投递。
他尝试着清理出供桌下一小块相对干净、且能被桌板遮挡的区域,作为更隐蔽的栖身之所。又将吃剩的麦饼碎屑和葫芦妥善藏好。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肩伤,带来阵阵刺痛,但他咬牙忍耐着。
在相对安全的间隙,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当前的局面。
包裹丢失,是最大的隐患。里面的“山酢”样品和“如意”香囊,虽然珍贵,但尚可重新制作。关键是那块刻着信息和需求的木片!上面虽然没有直接写明吴老倌的名字,但有“福”字篮、“山酢”、“咸香豆饼”等具体物品名称,以及关于药材需求的描述。赵家的人不是傻子,只要稍加调查,很容易就能将线索指向经常往来镇上、且与杨家有过“人情”往来的吴老倌!
吴老倌危险了!
必须尽快通知吴老倌,让他有所准备,甚至暂时躲避。
还有家人。他们一定知道自己昨夜未能归去,此刻不知该是何等焦灼与恐惧。赵家会不会因为自己的逃脱而迁怒于他们?围困会不会变得更加严酷?
想到父母、爷爷和妹妹可能面临的处境,杨熙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必须尽快想办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至少,要让家人知道自己还活着,让他们不要失去希望!
然而,如何联系?他现在自身难保,伤势不轻,外面搜捕正紧,贸然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扇残破的后窗。那个神秘人是唯一的希望。他\/她既然能精准地找到这里,并送来急需的物资,或许……也能帮他传递消息?
可是,如何与这个神秘人建立稳定的联系?他\/她还会再来吗?下次会是什么时候?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和隐隐的肩痛中缓慢流逝。庙外的搜捕声时而临近,时而远去,但始终未曾停歇。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投下几道移动的光柱,灰尘在光柱中无声飞舞。
杨熙蜷缩在供桌下的阴影里,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和伤处的抽痛,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他取出那个剩下的麦饼,小心地掰下一小块,就着清水,慢慢咀嚼。他需要保存体力,需要尽快让伤势好转。
他必须活下去。为了家人,为了那个冒着风险帮助他的神秘人,也为了……向赵家讨还这一切!
破庙的白天,在紧张、孤独与不屈的坚守中,缓缓度过。他在等,等夜色降临,等搜捕松懈,也等那个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的……庙中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