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倌亲自冒险传递回来的小米和盐,以及那张写满珍贵信息的纸条,如同在杨家沉闷的天地间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不仅是波澜,更是改天换地的决心。那金灿灿的小米,颗粒分明,散发着比糙米更细腻温润的谷物香气,在周氏眼中,不啻于珍珠。
她没有立刻食用,而是将其与那包粗盐一同,小心翼翼地归入家中那本已见底的“战略储备”之中。眼下,靠着之前换回的糙米混合木薯葛根,尚能勉强维持。这小米,要留到更关键的时刻。
纸条上的信息,被杨熙反复咀嚼,每一个字都化作了行动的方向。
“‘福’字篮价昂,说明娘的手艺得到了认可,这条路走得通!”杨熙眼中闪着光,“往后,咱们就专攻这些带有花样、寓意吉祥的精细物件。”
周氏用力点头,脸上洋溢着被肯定的红晕,手中编织的动作更加细致入微。她开始有意识地收集那些颜色独特、质地柔韧的草茎树皮,甚至尝试将晒干的、带有清香的花瓣碎片巧妙地编入作品中。
“‘山酢’……这名字不错。”杨熙沉吟着,“客人喜欢,但嫌量少。这说明两个问题:一,我们做得太少;二,这东西或许有独特性,别人难以仿制。”
扩大“山酢”的产量,成了当务之急。但这面临着几个难题:野果的季节性、黄酒的稀缺、以及浸泡容器的限制。
“野山稔和酸枣快过季了,”杨老根皱着眉头,“得抓紧最后的时间多采些。后山阴坡还有几片,就是路难走些。”
“酒只剩下大半坛,得省着用。”杨熙盘算着,“下次看看能不能请吴爷爷帮忙,换一小坛更便宜些的烧酒回来,专门用来泡果子。至于罐子……”他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几个闲置的、大小不一的陶罐瓦瓮上,“这些都能用,就是得彻底清洗干净,不能沾半点油腥。”
他们决定,在野果落尽前,发动一次集中的采集。这一次,连腿脚稍好的杨大山也坚持要参与,负责在相对安全的区域进行采集,而杨熙和杨老根则负责更远、更难走的区域。潜行的风险因此增加,但为了那线生机,值得一搏。
至于干粮饼的“糙硬”问题,杨熙也开始着手改进。他尝试在粉料中加入极少量的猪油(来自之前侥幸猎到的一只山鼠熬出的油),或者在烘烤前刷上薄薄一层野蜂蜜,希望能改善口感,增加油润度。每一次微小的配方调整,都是一次希望的投注。
而吴老倌关于腿药的询问,更是让杨大山看到了重新站起来的曙光。杨熙根据杨老根口述的几种可能有效的草药,仔细记录下名称和特征,准备下次一并传递给吴老倌。
日子在紧张而有序的谋划与劳作中飞逝。杨家院落内,仿佛一个微型的、充满生机的作坊。角落里,新采集的野果在阴凉处摊开晾晒;灶台边,周氏的手指在荆条草茎间翻飞;地窖中,几个新洗净的陶罐并排摆放,等待着装入新的希望。
院外的监视依旧,但那四个家丁的身影,在杨家人眼中,已渐渐失去了最初的威慑力。他们学会了在对方的眼皮底下生活,劳作,甚至……秘密地壮大。
这一日,周氏用那金贵的小米,混合着木薯和少许咸菜,熬了一锅比往日稠厚许多的粥。当那金黄的小米粒在锅中翻滚,散发出诱人香气时,连杨老根都忍不住凑近多看了几眼。
“等爹的腿好了,等咱们的‘山酢’能卖出大价钱,”杨熙看着锅中翻滚的金色米粥,轻声道,“咱们天天吃小米饭。”
这话语,如同一颗种子,落入了每个人的心田。它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碗饭,而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是对打破这牢笼、赢得尊严生活的坚定信念。
那粟米的精魂,似乎已不仅存在于那袋粮食中,更融入了这个家庭每一个成员的骨血里,化作了支撑他们穿越漫长黑夜的、最坚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