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的逼债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但杨熙的话也像黑暗中划过的火星,点燃了微弱的希望。
“山里……还有栗子?”杨老根沉吟着,“后山深处是有几棵老栗树,刺包多得吓人,往年也没谁特意去弄,费半天劲也弄不回多少。”
“爷爷,现在家里缺的就是时间,不怕费力。”杨熙冷静分析,“咱们现在有木薯垫着肚子,有了力气,就能去碰碰运气。就算栗子不多,能凑一点是一点。而且,我记得陈老伯好像还提过几种草药,或许也能换点钱。”
他再次搬出了“陈老伯”这个万能借口。在这个知识匮乏的时代,一个见多识广的老人留下的只言片语,就是最合理的知识来源。
杨老根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权衡的光芒。最终,生存的紧迫感压倒了对深山未知风险的担忧。“大山,你的腿……”
“爹,我没事!”杨大山立刻挺直腰板,“爬不了树,我能在下面捡,用棍子敲也行!总不能真让熙哥儿去抵债!”
决心已定,一家人立刻行动起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杨家父子三人就带着简陋的工具出发了。杨老根经验丰富,负责引路和辨识方向;杨大山腿脚不便,负责携带筐篓和用长杆敲打;杨熙则仔细观察,寻找任何可能有用的东西。
寒风依旧凛冽,山路崎岖难行。积雪未化,每一步都要小心滑倒。杨熙这具身体尚未完全康复,走了一段便气喘吁吁,但他咬牙坚持着。
深入山林后,光线变得幽暗,四周寂静,只有脚踩在积雪和枯枝上的咯吱声。杨老根凭着记忆,七拐八绕,终于在一片背风的山坡上找到了那几棵高大的栗子树。
树下落满了枯叶和积雪,以及许多已经开裂或风干的带刺壳斗。正如杨老根所说,采集极为麻烦。很多栗子已经腐烂或被动物啃食,完好的并不多,而且大多半埋在冻土和落叶下。
“就这儿了。”杨老根放下筐子,拿起一根木棍,“大山,你小心点用脚拨开叶子看看。熙哥儿,你眼神好,仔细找找。”
杨大山用一根粗树枝当拐杖,小心地移动,用另一根木棍翻找。杨熙则蹲下身,不顾寒冷,用手在冰冷的落叶和泥土里摸索。
过程缓慢而艰辛。手指很快被冻得通红麻木,偶尔被残留的尖刺扎到,疼得直抽气。但每找到一颗饱满、褐色的栗子,都带来一阵短暂的喜悦。
“这颗好!”
“这里还有几颗!”
……
他们的收获并不多,大半天过去,带来的小筐底才刚刚铺满。照这个速度,十天也凑不出多少。
杨熙直起腰,揉了揉酸痛的膝盖,目光开始在四周逡巡。他不能只指望栗子。
忽然,他的目光被不远处岩石下几株枯萎的植物吸引。那植物茎秆直立,虽然枯黄,但顶端还残留着几个伞状的干枯花序,几片羽状的裂叶在风中颤抖。
这是……柴胡?
杨熙心中一动。他前世接触过中草药知识,对几种常见药材有印象。柴胡,解表退热,疏肝解郁,是常用药材之一。虽然野生品相不如种植,但应该也能换钱。
他快步走过去,小心地用手扒开积雪,观察其根部特征。
“爷爷,您来看看这个。”杨熙招呼道。
杨老根走过来,蹲下仔细看了看那枯萎的植株和露出的部分根茎,皱起眉头:“这好像是……婆婆丁根?不太像……熙哥儿,你认得?”
“陈老伯好像提过,这个叫柴胡,是一种草药,药铺应该收的。”杨熙解释道,“咱们把它挖出来看看,根是主要的。”
杨老根将信将疑,但还是用带来的小镐头小心地挖掘。冻土很硬,费了不少力气,才挖出几根黑褐色、主根粗壮、须根细长的根茎。
杨熙拿起一根,掰断一小节,闻到一股淡淡的、特异的香气,心下更确定了几分。
“就是这个!爷爷,咱们多找找这种,还有,看看有没有叶子像锯齿,开小黄花的,那种可能是蒲公英,根也能入药;或者叶子对生,开紫花的,可能是黄芩……”他尽量用通俗的语言描述着记忆中的几种常见草药特征。
杨老根虽然不懂药性,但常年与土地打交道,对植物外形特征记忆极佳。他听着杨熙的描述,眼神越来越亮,开始在四周仔细搜寻起来。
果然,在这片人迹罕至的山坡,他们又陆续发现了几丛枯萎的柴胡,还有一些疑似蒲公英、黄芩的植株。虽然数量都不多,但每多一种,就多一分希望。
接下来的几天,杨家父子几乎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天带着冻硬的干粮(煮熟的木薯片)进山,冒着严寒,在积雪和枯枝中艰难寻觅。手指冻裂了,脸被寒风吹得生疼,但没有人抱怨。
栗子攒了小半筐,各种草药根茎也挖了一小捆,都被周氏小心地晾在屋里通风处。
第十天清晨,看着整理好的、勉强能装两个小布袋的栗子和草药,杨大山忧心忡忡:“这点东西……能换多少粮食?够还赵家的债吗?”
杨熙心里也没底,但他知道这是他们目前能拿出的全部了。
“爹,尽力就好。先去镇上药铺和粮店问问价。”杨熙沉稳地说,“无论如何,我们得让赵家看到我们在努力还债,而不是坐以待毙。”
今天,就是与赵福约定的最后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