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幽谷,露水缀满草叶,折射着初升朝阳的光芒。杨熙从窝棚里钻出来,每动一下,全身的肌肉都在发出尖锐的抗议,尤其是那双包裹着破布的手掌,触碰任何东西都带来一阵刺痛。他低头看了看那片昨日耗尽力气开垦出的、仅草席大小的土地,野草的断根和翻起的土块混杂,显得混乱而渺小。
单靠这样一锄头一锄头地硬啃,效率太低,对身体的损耗太大,而且无法解决迫在眉睫的食物危机。他需要更聪明的方法,需要将体力用在刀刃上。他的目光越过那片开垦地,投向了幽谷边缘更为茂密的灌木丛和树林。那里,是小型动物的乐园。
狩猎,他并不擅长。没有弓箭,没有猎犬,仅凭手斧和柴刀去追逐机警的野兔或山鸡,希望渺茫。他想起了杨老根生前偶尔提起的,以及吴老倌地图边缘简略标注的——陷阱。
这是一种更依赖耐心和智慧,而非纯粹体力的方式。他决定尝试。
首先需要材料。坚韧而有弹性的树枝作为触发机关,柔韧的藤蔓编织绳套。他忍着身上的酸痛,在幽谷内搜寻。选择合适的树枝并不容易,太粗硬则缺乏弹性,太细软则承受不住力道。他反复比较,最终砍下了几根拇指粗细、木质紧密且有良好弧度的枝条。接着是藤蔓,他挑选那些生长多年、纤维强韧的老藤,用柴刀割下,剥去外皮,露出内里柔韧的芯。
整个过程,他的手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粗糙的树枝和藤蔓摩擦着伤口,每一次用力,都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但他咬着牙,动作缓慢却坚定。他将藤蔓在溪水中浸泡,使其更加柔软,然后开始编织绳套。这活计他熟悉,与编织筐篓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要求更高,绳结需要既牢固又能灵敏触发。
他回忆着模糊的知识,尝试制作最简单的踏板绳套陷阱。用一个带有分叉的树枝作为固定桩,深深插入土中。将弹性树枝弯曲,用一根细小的、削尖的触发棒别住,另一端连接着编织好的活扣绳套。绳套小心地布置在动物可能经过的小径上,用枯叶和浮土稍作伪装,那根细小的触发棒就隐藏在绳套下方,一旦有动物踩踏,触发棒脱落,弯曲的树枝瞬间弹起,收紧的绳套便会勒住猎物的腿或脖颈。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困难重重。树枝弯曲的力道难以掌控,要么太松无法有效弹起,要么太紧难以设置触发机关。触发棒的粗细和摆放角度更是关键,太粗或角度不对,动物踩上去毫无反应;太细或摆放不稳,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误触发。他反复试验,失败了数次,浪费了不少时间和材料。
汗水沿着他的鼻尖滴落,混入泥土。急躁的情绪开始滋生,但他很快将其压下。他告诉自己,这是学习,是积累经验。每一次失败,都让他对力道的感知、对结构平衡的理解更深入一分。
终于,在午后,他成功设置好了第一个看起来像模像样的陷阱。他退后几步,仔细观察。绳套隐蔽地伏在几片落叶下,触发机构看似脆弱却蕴含着力量。他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种混合着疲惫和微小成就感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没有停歇,沿着溪流附近和灌木丛边缘,寻找着动物足迹和粪便较多的路径,又陆续设置了另外两个陷阱。每一个,他都力求做到力所能及的完美。
当做完这一切,夕阳已再次西沉。他比昨日更加疲惫,不仅仅是身体的劳累,更是精神高度集中后的虚脱。但看着那三个隐藏在自然环境中的小小杀机,他心中却燃起了一丝不同于昨日纯粹体力透支的希望。
回到窝棚边,他煮了最后一小把黍米,混合着采集来的苦涩野菜,勉强果腹。夜色中,他听着幽谷的风声和溪流声,手掌的疼痛依旧清晰,身体的酸痛依然深刻。
但这一次,他心中所想的不再是开垦的艰难和食物的匮乏,而是那三个陷阱。明天,或者后天,它们会不会带来惊喜?这种对未知结果的期盼,像一粒微小的火种,在他饱受艰辛的内心深处,幽幽地闪烁着。
他知道,陷阱未必次次都能成功,狩猎充满了不确定性。但这至少是一条路,一条运用智慧而非纯粹蛮力去获取食物的路。这让他感觉,自己并非完全被动地承受着大自然的严酷,而是在学习与它博弈,在它的规则内,寻找那一线生机。
希望,有时并不需要宏大的蓝图,仅仅是一个设置精巧的绳套,一份对明日晨曦的等待,便足以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和灵魂,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