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内,杨熙对着日渐减少的野莓与地仙果原料,眉头紧锁。吴老倌留下的烧酒尚余小半坛,蜂蜜也还充足,但制作“山酢”的主体——野果,却即将告罄。王老栓带来的信息虽有价值,却无法解决这迫在眉睫的生产危机。坐等吴老倌不知何时才能送来的新原料,无异于坐以待毙。
他必须再次冒险外出,寻找替代或补充的原料。
野莓和地仙果的季节已过,在这寒冬末尾,山林间还能找到什么?他的思绪落在了之前试验过的“野葛藤”上。葛根,富含淀粉,若能大量获取,不仅可以作为“山酢葛饼”的主料,其本身也能作为充饥的粮食。
他回忆着野葛藤的生长习性,多攀附于向阳的山坡、林缘。荒祠西面的那片小树林深处,或许还有未被冻土完全封死的葛根。
行动定在次日黎明前。这是一天中最寒冷、也最寂静的时刻。
当东方天际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寒气浓重得能冻结呼吸时,杨熙已全副武装。他穿上所有能御寒的衣物,用厚布包裹住手脚,背上藤筐,别好手斧和柴刀,如同一个即将出征的士兵,悄无声息地钻出地窖。
外面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寂静得可怕。他呵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他沿着之前摸索出的小径,再次潜入西边树林。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寻找野葛藤的根系。
在林中艰难跋涉,目光如同探针般扫过雪地与枯枝。凭借着记忆和杨老根曾经传授的零碎知识,他辨认着各种植物的冬态。终于,在一处背风向阳的斜坡下,他发现了目标——几丛虽然叶片落尽,但藤蔓依旧顽强地攀附在岩石和枯树上的野葛藤!
希望之火瞬间点燃。他放下藤筐,拿起手斧和新买的那把小锄头(用部分“生产投资”通过王老栓间接换来),开始挖掘。冻土坚硬如铁,一锄下去,只能溅起几点冰屑,震得虎口发麻。他不得不先用手斧砍开表层的冻土和缠绕的藤蔓,再用锄头一点点地向下刨。
汗水很快浸湿了内衫,又被寒风一吹,冰冷刺骨。手指早已冻得麻木通红,但他不敢停歇,每一次挥动工具都凝聚着对生存的渴望。脑海中浮现出家人消瘦的面容,吴老倌沉甸甸的期望,以及赵德贵、赖五那狰狞的嘴脸……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化为一股不屈的力量,支撑着他机械般地重复着挖掘的动作。
一个时辰过去,他只在冻土上刨开了一个浅坑,露出了几根细弱的、如同枯枝般的葛根须。失望如同冰水浇头。但他没有放弃,换了个位置继续挖掘。
手掌磨出了水泡,水泡破裂,与冰冷的工具和泥土摩擦,带来钻心的疼痛。嘴唇干裂,呼出的热气在眉毛和睫毛上结了一层白霜。体力在急速消耗,饥饿感阵阵袭来。他掏出怀里冰冷的肉干,咬下一小块,在口中含化,勉强补充着能量。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准备放弃这片区域时,锄头触碰到了一块相对松软的土层。他精神一振,加快挖掘。果然,几条粗壮得多、颜色深褐的葛根主干显露出来!
狂喜涌上心头!他小心翼翼地用锄头和手配合,将这些宝贵的根茎完整地挖出。最大的几条,几乎有他手臂粗细,分量沉甸甸的。他如获至宝,将它们身上的泥土仔细磕掉,轻轻放入藤筐中。
直到藤筐被葛根填满大半,估摸着已有二三十斤重,他才停下来。直起早已酸痛的腰背,看着这沉甸甸的收获,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这不仅仅是原料,这是生机!
返程的路更加艰难。背负着沉重的葛根,在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寒风如同刀子刮过脸颊,但他心中却燃烧着一团火。有了这些葛根,至少一两个月内,“山酢”的生产原料不用发愁了!
安全返回地窖,他几乎虚脱。但他顾不得休息,立刻开始处理这些葛根。清洗、去皮、用柴刀剁成小块……每一个步骤都细致而专注。他将一部分葛根块晾起来备用,另一部分则开始尝试捣碎、沉淀、提取葛根粉。
地窖内,灯火摇曳,少年忙碌的身影投射在土壁上,显得坚定而执着。尽管双手布满冻疮和血口,尽管身体疲惫不堪,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每一次捣杵的起落,每一次过滤的专注,都是对命运无声的抗争。
窖外,天光渐亮,新的一天开始。而地窖内,一场关于生存与希望的微小战役,正随着葛根粉的缓缓沉淀,悄然推进。艰辛,从未如此具体;希望,也从未如此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