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石缝中渗出的涓涓细流,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地滋养着这片干涸的土地。杨家茅屋内的气氛,在经历了长久的压抑后,终于透出了一丝活泛的气息。
杨大山腿上的膏药似乎真的起了作用。连续敷了几日,那顽固的肿胀明显消褪了许多,皮肤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烫得吓人,颜色也由骇人的紫红转为暗青。虽然那条伤腿依旧无法承重,但那种钻心刺骨的胀痛大为缓解,让他夜里终于能睡个囫囵觉,白天的精神头也好了不少。他甚至能拄着棍子,在屋里缓慢地挪动,帮着周氏做一些择菜、看火的轻省活计。这一点变化,对于这个劳力短缺的家庭来说,意义非凡。
周氏脸上的愁苦被一种专注所取代。有了那几斤糙米打底,心中稍安,她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编织上。杨熙带回来的“客询名价”的消息,如同给她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她不再满足于固定的几种样式,开始尝试着将不同颜色的草茎进行更复杂的搭配,编织出更具图案感的篮身,甚至琢磨着能否用更细软的材料编出类似手镯、发簪之类的小饰品。每一个新想法的尝试和成功,都让她眼中闪烁着创造的光芒。
杨老根则成了杨熙最得力的“技术顾问”和“质量总监”。他凭借丰富的经验,仔细甄别着杨熙从后山零星带回的各种野果和草药样品,判断其特性、口感以及可能的价值。他对那罐“醉果”的关注度最高,每天都会悄悄下到地窖,凑近密封的陶罐,仔细嗅闻那逐渐变得醇厚复杂的酒果混合香气,凭借经验判断其发酵的程度。
“火候还差些,”他某次从地窖上来后,对翘首以盼的杨熙低声道,“酒气还没完全吃进去,果子的酸味也没化尽。还得再等等,急不得。”
杨熙点头记下。他深知,好东西需要时间和耐心。他开始更系统地记录每一次试验的参数:野果的种类、采摘时间、酒的比例、浸泡时长、添加的辅料……虽然工具简陋,记录方式原始,但这代表着他正试图从经验摸索走向有意识的总结和优化。
他甚至开始利用有限的资源,尝试制作更复杂的物品。他将木薯粉和葛根粉以不同比例混合,加入捣碎的地耳粉增加粘合度,反复揉捏后,制成薄饼,放在灶膛余烬旁慢慢烤干。得到的成品虽然依旧粗糙坚硬,但耐储存性明显提高,口感也比单纯的糊糊要好上一些。他将这称之为“干粮饼”,作为未来可能需要的储备。
而教导杨丫认识山野植物,也成了每日的固定功课。杨丫似乎在这方面颇有天赋,很快就能准确地辨认出几种常见的可食用野菜和草药幼苗,还能奶声奶气地说出它们的特性。这点滴的知识传承,让杨熙看到了这个家庭未来延续下去的希望。
院外的围困依旧,但那四个家丁的身影,在杨家人眼中,似乎不再像最初那样如同无法撼动的山峦。他们开始更细致地观察家丁们的轮换规律、懈怠时刻,以及可能存在的监视盲区。那条屋后通往荆棘坡的“秘径”,在一次次的潜行中,被杨熙走得越发熟练隐蔽。
与吴老倌的联系,成了他们与外界沟通的生命线。虽然无法频繁使用,但每一次接触,都带着明确的目标和期盼。杨熙开始构思下一次要传递的信息和物品清单——除了继续提供编织品和草药外,他需要询问“醉果”更具体的市场反馈和价格区间,或许,还可以尝试送出一点点他新试验的“干粮饼”样品?
资源依旧匮乏,处境依旧危险,但一种内在的、积极的力量正在这个家庭中悄然生长。他们不再仅仅是绝望地抵抗,而是开始有规划、有步骤地利用手头一切可利用的资源,一点点地改善现状,积蓄力量。
涓涓细流,汇聚起来,终能成溪。这溪流虽然细小,却充满了奔向更广阔天地的渴望与韧性。赵家的围困之墙,或许高大,但墙内的生机,正以一种更加持久、更加深入的方式,顽强地拓展着属于自己的空间。
夜色中,杨家茅屋依旧寂静,但那寂静之下,涌动着的是不甘沉沦的暗流,是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积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