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斤糙米和咸菜疙瘩的到来,如同在即将干涸的池塘里注入了活水,让杨家濒临崩溃的生存线得以暂时维系。更重要的是那包膏药和纸条上传来的信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明了方向,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周氏几乎是颤抖着,按照纸条上隐含的指示,小心地拆开那包黑色膏药。膏体黝黑,质地粘稠,散发着一股浓烈而复杂的草药气味,其中似乎还混合了某种动物油脂的腥气。她将膏药在灶膛余烬上略微烘烤,待其微微软化,便仔细地敷在杨大山那条肿胀发烫的伤腿上,再用干净的旧布条层层包裹好。
杨大山只觉得一股火辣辣的热力透过皮肤直钻入骨,起初是刺痛,随后便是一种奇异的、深入筋骨的舒缓感,那折磨他许久的胀痛,似乎真的减轻了几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炕头,眼中充满了希冀。
“有用……这药,好像真有用……”他喃喃道,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松。
这包对症的膏药,其价值对于杨家而言,甚至超过了那袋救命的米粮。它意味着杨大山或许能重新恢复部分劳力,意味着这个家庭抵抗风险的能力,得到了最实质性的增强。
而纸条上关于“醉果”的反馈,更是让杨熙心潮澎湃。“异果新奇,客询名价”——这八个字,无疑是对他大胆尝试的最高肯定!镇上有人对这东西感兴趣,愿意出钱买!这意味着,他们可能真的找到了一条独特的、赵家难以复制和打压的生财之路!
“熙哥儿,那……那果子,真能卖钱?”杨老根还有些不敢置信,他看着地窖的方向,仿佛那里藏着的不是野果,而是金疙瘩。
“既然有人问,就说明有市场。”杨熙压抑着激动,分析道,“但我们不能急。现在量太少,而且我们也不清楚具体该怎么定价,怎么长期供应。下次联系,得问清楚,客人想要多少,能出什么价,或者,他们希望这果子是什么样子的?”
他开始思考更深层次的问题。野山稔和酸枣的季节性很强,如何保证稳定供应?浸泡的时间、酒的比例、是否添加其他辅料(如蜂蜜),这些都需要摸索出最佳配比。甚至,是否需要给这“醉果”起一个响亮点的名字,方便推广?
生存的智慧,开始从“如何活下去”,向着“如何活得更好”悄然转变。
有了明确的盼头和暂时的粮食补充,杨家秘密的“家庭手工业”再次悄然加速。周氏编织时更加用心,力图在坚固实用的基础上,赋予每一件作品独特的巧思。杨熙则开始系统地整理杨老根关于草药和野果的知识,并尝试用家里能找到的简陋工具,进行更多的小规模试验——比如,将不同比例的木薯粉和葛根粉混合,看能否做出更耐储存的干粮;或者,尝试用不同的方法处理地耳,看是否能提升其口感和价值。
他甚至开始教导杨丫辨认几种最常见、最易采集的无毒草药和可食用野果,将生存的技能,一点点传授给这个家庭的未来。杨丫学得很认真,那双曾经充满恐惧的大眼睛里,渐渐多了几分好奇和专注。
院子角落里,驱虫草的灰烬依旧定期添加,散发着辛辣的气味,守护着这一方小小的、挣扎求存的天地。院外,赵家的监视依旧如同附骨之疽,但院内的人,心中却已燃起了无法被轻易浇灭的火种。
那袋糙米,被周氏极其节俭地计划着食用,混合着所剩无几的木薯和葛根,勉强支撑着全家的体力。杨大山的腿在膏药的作用下,肿胀明显消褪,虽然距离痊愈尚远,但已经能够在不牵动旧伤的情况下,进行一些轻微的、室内的劳作,比如帮忙筛选草药,或者打磨编织用的荆条。
这一点一滴的改善,微弱却持续,如同涓涓细流,汇聚着力量。
杨熙知道,赵家的围困不会永远持续下去,要么赵家失去耐心采取更极端的措施,要么他们自己找到突破口。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尽可能地积蓄力量,无论是物资上的,还是知识和技能上的。
他站在窗边,望着外面那四个如同雕像般的身影,眼神平静而深邃。
膏药缓解了父亲的痛苦,醉果带来了未来的希望,吴老倌构筑了通往外界的桥梁。尽管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生机,已然在这绝境中,顽强地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