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序的西域行装刚捆扎停当,淮河渡口就来了队特殊的访客——石崮村的王老实领着六个山民,每人肩上都扛着半袋干瘪的麦种,见到沈序就“扑通”跪下:“沈先生,您可得救救俺们!这山地种麦,风一吹就倒,雨一淋就烂,今年又是歉收,再这么下去,俺们只能逃荒了!”
周铁山连忙扶起众人,王二憨凑上前扒拉着麦种,皱眉道:“这麦籽瘦得像柴禾,俺家的鸡都不爱啄。你们咋不种点别的?”王老实苦着脸道:“俺们试过种豆子,结的荚比指甲还小;种高粱,秆子长得比人高,穗子却空落落的。山里人没学问,只能瞎种。”
沈序蹲下身,捻起一粒麦种放在掌心——山地土层薄、保水性差,小麦喜湿喜肥,自然长不好。他忽然想起司天监藏书阁里的《齐民要术》抄本,其中记载“粟米耐旱、荞麦耐瘠,山地宜种”,当年在京郊试种过,产量虽不及小麦,却稳当可靠。“你们先回村,”沈序站起身,“三日之内,我带种子和法子过去,保准让你们的山地长出好庄稼。”
送走山民,苏微捧着一本泛黄的农书走来:“沈先生,您说的是这两种作物吧?粟米古称‘稷’,生长期短,只需两月就能灌浆;荞麦更泼辣,连石缝里都能扎根。只是农时表上没标注山地的播种时间,得重新核算。”沈序接过农书,指尖划过“春播宜早,秋播宜迟”的批注:“正好,咱们把农时表再细化,按‘山地、平原、水乡’分三类,这样百姓用着更准。”
鲁师傅听说要种杂粮,扛着一把新打的铁犁跑来:“沈先生,种杂粮得用专用农具!小麦的犁铧宽,山地用着费劲,俺给改成窄刃的,入土深还省力气。”王二憨也凑热闹:“俺去打夯的时候,见山里的田埂窄,俺琢磨着做个小夯具,专门夯山地梯田的埂子!”沈序笑着点头:“咱们分工合作,苏微修订农时表,鲁师傅改农具,王二憨跟着我去石崮村试点,争取半月内出成效。”
三日后,沈序的队伍开进石崮村。村口的老槐树下,村民们都抱着观望的态度,窃窃私语道:“这粟米看着像狗尾巴草,能当饭吃?”“荞麦黑乎乎的,怕是有毒。”王二憨听见了,抓起一把粟米种子塞进嘴里嚼了嚼,高声道:“俺吃过!这东西熬粥喷香,比麦粥还顶饱!去年在冀州,俺就跟着沈先生种过,一亩地收三百斤呢!”
沈序没急着反驳,而是带着众人去了村西的梯田。他蹲下身,用窄刃犁翻开土层:“大伙儿看,山地土薄,粟米的根须能扎三尺深,吸得住水分;荞麦的叶大,能盖住地面,防止土被风吹走。”他又拿出修订后的农时表,“这是‘山地农时新历’,清明种粟米,芒种收割;麦收后种荞麦,霜降前就能收,正好‘一季主粮+一季杂粮’,土地不闲,咱们的粮袋也不闲。”
王老实半信半疑地跟着学播种。沈序教他“隔三撒一”的法子,种子间距均匀,既不浪费又不拥挤;鲁师傅则演示新犁的用法,窄刃犁在山地梯田里灵活穿梭,比老犁省了一半力气。王二憨扛着小夯具,在田埂上示范:“这小夯要‘轻提重落’,夯得田埂不漏水,粟米才能喝饱水。”他边说边夯,小夯“砰砰”作响,引得孩子们跟着喊号子。
试点的日子里,沈序住在王老实家。每晚他都和苏微书信往来,苏微在信中说,已将山地农时表刻成木牌,分发到各州农时站,还标注了“遇旱浇水、遇涝排沟”的应急法子;鲁师傅的工坊则赶制了百套窄刃犁和小夯具,很快就能运到山地各州。
可没过几日,麻烦就来了。江南钱家的残余势力派了个“算命先生”进村,摇着卦筒喊:“这粟米是‘灾粮’,种了会招蝗虫!荞麦是‘穷根’,吃了会断子嗣!”几个老人被说动了,拿着锄头就要去铲掉刚出芽的粟苗。王二憨气得眼睛都红了,扛着夯具就冲上去:“你这骗子,再胡说俺一夯砸扁你!”
沈序连忙拦住他,笑着对众人道:“是不是灾粮,要看实效。咱们赌一把,若是粟米招蝗虫,我赔你们十石麦;若是高产,这算命先生就得给大伙儿赔罪。”他转头对“算命先生”道:“你敢赌吗?”“算命先生”心里发虚,却硬着头皮道:“赌就赌!”
为了让百姓放心,沈序在村口搭了个棚子,每天记录粟苗的生长情况。苏微派来的算手则用竹筹计算生长速度,“出苗三日,株高半寸;出苗十日,三叶展开”,数据写在木牌上,人人都能看见。王二憨更是寸步不离田边,白天守着苗,晚上就睡在田埂上,嘴里念叨着:“俺的粟苗可别出事,不然俺真要砸扁那骗子。”
二十天后,粟苗长得绿油油的,不仅没招蝗虫,还比旁边的麦苗壮实。“算命先生”见势不妙,半夜想溜,却被王二憨抓了个正着。沈序没为难他,只让他在村口喊三声“粟米是好粮”,就放他走了。村民们见了粟苗的长势,都跑来求着要种子,王老实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俺们以前真是糊涂,差点错过了好庄稼。”
芒种时节,石崮村的粟米迎来了第一次收割。村民们拿着新打的镰刀,割下沉甸甸的粟穗,脱粒后,金灿灿的粟米堆成了小山。王老实捧着粟米,眼泪都流下来了:“俺家三亩梯田,收了九百斤粟米,比去年种麦多了三倍!”李婆子用新粟米熬了粥,端给沈序:“沈先生,您尝尝,这粥又香又糯,比麦粥还养人。”
收割完粟米,沈序立刻组织村民种荞麦。他教大家“浅种撒播”,荞麦种子小,不用深翻土地;苏微则带着算手们来指导,根据山地的海拔调整播种时间,“高海拔村比低海拔村晚种五日,防止霜冻”。鲁师傅送来的荞麦播种器派上了大用场,一人推着走,种子均匀撒下,比人工撒种快了十倍。
此时,徐州知府周培元带着各州官员来考察。他看着金灿灿的粟米和刚出芽的荞麦,感慨道:“沈大人,您这‘轮作’的法子真是神来之笔!山地种麦产量低,种杂粮却高产,既解决了百姓的吃饭问题,又盘活了山地资源。”沈序递给他一碗粟米粥:“周大人尝尝,这粟米不仅能当粮,还能酿酒、喂猪,百姓的收入也能翻番。”
周培元刚尝了一口,就被粥的香气折服:“好味道!下官这就上书朝廷,请求在北方山地各州推广粟米和荞麦,由您派农时学徒指导。”旁边的济州知州沈昭也道:“济州多山地,俺回去就圈定十个试点村,按您的农时表种杂粮。”
消息传到京城,皇帝龙颜大悦,下旨嘉奖沈序“因地制宜,兴农有功”,还让户部拨银万两,用于采购杂粮种子和打造农具。圣旨传到石崮村时,村民们都围在沈序身边,王老实捧着圣旨,激动得手都发抖:“沈先生,您真是俺们的活菩萨!朝廷都嘉奖您了,俺们以后更有盼头了!”
荞麦丰收时,石崮村举办了“杂粮节”。村民们用粟米做糕、荞麦做面,摆了满满一广场。王二憨捧着一大碗荞麦面,吃得满嘴流油:“沈先生,这荞麦面比白面还香!俺回去就教别的村种,让他们都尝尝这好味道。”苏微笑着道:“憨娃,别只顾着吃,明天还要去宿州推广,你的夯具还没收拾呢。”
推广杂粮的队伍出发时,石崮村的百姓都来送行。李婆子给沈序塞了一布袋粟米糕:“沈先生,路上饿了就吃,这糕顶饱。记住,不管走到哪,石崮村都是您的家。”王老实则捧着一把荞麦种子:“这是俺家的头茬荞麦种,您带去宿州,让那边的百姓也种出好庄稼。”
宿州的山地比石崮村更贫瘠,百姓们听说沈序来推广杂粮,都半信半疑。有个老汉道:“俺们这地,石头比土多,啥都种不活,你这杂粮能长?”沈序没多说,带着王二憨和鲁师傅,在村东的荒坡上开了半亩梯田,种上荞麦。他对众人道:“一个月后,你们来看长势,若是长不好,我赔你们十石粮。”
为了让荞麦长得好,沈序教百姓“捡石培土”——把荒坡上的石头捡走,用碎土和农家肥混合,培厚土层;鲁师傅则打造了“碎石耙”,专门用来耙平坡地的碎石;王二憨带着村民夯田埂,小夯具在他手里翻飞,田埂夯得又结实又整齐。
一个月后,荒坡上的荞麦长得绿油油的,比石崮村的还壮实。老汉们都围过来看,摸着肥厚的荞麦叶,感叹道:“真长出来了!沈先生,您真是有本事!”沈序笑着道:“不是我有本事,是这杂粮适合山地,只要按农时种、用对法子,再贫瘠的地也能长出好庄稼。”
宿州的推广很顺利,不到半年,就有五十多个山地村种上了粟米和荞麦。百姓们的粮食自给率大幅提升,以前每年要靠官府救济,现在不仅够吃,还能把多余的杂粮卖给粮商。粮商们都来收购,粟米和荞麦的价格一路上涨,百姓们的腰包都鼓了起来。
有个村民用卖杂粮的钱盖了新房,乔迁之日特意请沈序去喝酒。他端着酒杯,激动道:“沈先生,俺以前住的是土坯房,一到雨天就漏雨,现在住上了砖瓦房,都是托您的福!俺这房子,就叫‘粟米房’,时刻记着您的好!”沈序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这都是你自己勤劳的结果,我只是给你指了条路。”
此时,江南钱家的残余势力见杂粮推广得如火如荼,气得咬牙切齿。钱家主召集亲信道:“沈序这是要断咱们的粮路!以前百姓都买咱们的麦种,现在都种杂粮,咱们的麦种卖不出去了!”一个谋士道:“家主,咱们可以抬高杂粮种子的价格,让百姓种不起。”钱家主点点头:“就这么办!派人去各州粮站,把杂粮种子的价格抬高三倍!”
可他们的算盘打空了。沈序早有准备,在各州设立了“杂粮种子站”,由匠盟统一供应种子,价格比粮商低一半。钱家的人把种子价抬高后,根本没人买,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种子烂在仓库里。钱家主气得病倒在床上,哀叹道:“沈序真是咱们的克星!”
这日,沈序收到了孙老凿从西域发来的书信。信中说,西域的疏勒城也试种了粟米,因为光照足,产量比中原还高,西域的百姓都把粟米当成“神粮”;孙老凿还研发出了“沙漠粟米种植法”,用骆驼粪当肥料,在沙漠边缘也能种出粟米。信的最后,孙老凿写道:“沈先生,西域的粟米熟了,您快来尝尝吧!”
沈序拿着书信,笑着对苏微道:“咱们该去西域了。杂粮在中原推广得差不多了,西域的沙漠也该种上庄稼了。”苏微点点头,早已收拾好行囊,“匠盟的农时学徒都准备好了,山地农时表也改成了西域版本,就等您下令了。”王二憨扛着新打造的小夯具跑进来,喊道:“沈先生,俺也去!俺要在西域的沙漠里种出粟米,让那边的百姓都知道俺王二憨的名字!”
出发前往西域的前一天,沈序去了徐州的农时总站。总站里,算手们正在修订《全国农时通考》,把粟米、荞麦的种植方法和农时节点都编了进去;匠人们则在打造适合西域的农具,鲁师傅拿着一把新打的“沙漠犁”,递给沈序:“沈先生,这犁铧用西域的精铁打造,锋利耐磨,沙漠里的硬土也能翻得开。”
沈序接过沙漠犁,试着挥舞了一下,果然轻便趁手。他看着总站里忙碌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感慨。从京郊推广新式农具,到淮河修梯田,再到现在推广杂粮,这一路走来,他遇到了无数困难,也收获了无数支持。匠人们的手艺、百姓的信任、朝廷的支持,都是他前进的动力。
当晚,周培元在徐州府衙摆了践行酒。席间,周培元举起酒杯:“沈大人,您这一去西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徐州的杂粮推广,下官定会盯紧,您放心。”沈序接过酒杯,站起身道:“周大人,多谢您的支持。杂粮推广只是第一步,咱们还要让全国的每一寸土地都长出好庄稼,让每一个百姓都能吃饱饭。”
王二憨也端起碗,碗里盛的是粟米酒:“沈先生,俺敬您!俺跟着您,从淮河到徐州,再到西域,不管去哪,俺都跟着您!俺要把夯具抡遍天下,把杂粮种遍天下!”众人哈哈大笑,席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第二天清晨,沈序的队伍出发了。队伍里,有扛着农具的匠人,有捧着农时表的学徒,有拿着种子的算手。他们的身影在晨光中越走越远,朝着西域的方向而去。徐州的百姓都来送行,李婆子从淮河赶来,塞给沈序一布袋粟米糕:“沈先生,西域的路远,您带着路上吃。记住,不管走到哪,淮河的百姓都等着您回来。”
队伍行至黄河渡口,沈序勒马回望。身后是连绵的山地,梯田里的荞麦开着白色的小花,像一片雪海;身前是奔腾的黄河,河水滚滚向东,带着他的希望与梦想,流向遥远的西域。他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风沙,还有困难,但他的心中充满了信心——因为他手中握着种子,身边有着最可靠的伙伴,心中装着天下的百姓。
苏微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本修订后的《西域农时新表》:“沈先生,这是西域的农时表,标注了粟米和荞麦的播种时间,还有防沙、抗旱的法子。”沈序接过农时表,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农之为道,在于实证。”这是他多年来的兴农理念,也是他前进的方向。
队伍渡过黄河,继续向西。王二憨扛着小夯具,走在队首,嘴里唱着他编的新号子:“粟米种在山坡上,长得壮来收得旺;荞麦种在石缝里,风刮雨打也不怕;沈先生来传技艺,百姓日子乐开花!”歌声在官道上回荡,越传越远,像一颗希望的种子,洒向广袤的大地。
此时的西域疏勒城,孙老凿正带着匠人在沙漠边缘开垦梯田。他望着东方,盼着沈序的到来。西域的百姓也都盼着,盼着沈序带来新的种子和技术,盼着沙漠里能长出金灿灿的庄稼。他们相信,只要跟着沈先生,沙漠也能变成良田,苦日子也能变成甜日子。
沈序的队伍在夕阳下继续前行,身影被拉得很长。他知道,他的兴农之路还很长,西域的沙漠、北方的草原、南方的丘陵,还有无数的土地等着他去开发,无数的百姓等着他去帮助。但他不害怕,因为他有实证的技术,有匠人的支持,有百姓的信任。
夜色渐深,队伍在一座驿站歇脚。沈序坐在灯下,翻开《西域农时新表》,在扉页上写下:“农无定法,唯适者生;民无定求,唯饱者安。”他知道,推广杂粮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在这条兴农之路上,他还要带着匠人们,攻克一个又一个难关,让新政的光芒照亮每一寸土地,让天下的百姓都能过上吃饱穿暖的好日子。
几日后,队伍行至西域边境。远远地,就看见孙老凿带着西域的匠人前来迎接。孙老凿跑上前,握住沈序的手,激动道:“沈先生,您可来了!西域的百姓都等着您呢!”沈序笑着道:“老凿,辛苦你了。咱们的粟米,该在西域的沙漠里扎根了。”
疏勒城的沙漠边缘,沈序带着众人种下了第一批粟米种子。他用沙漠犁翻开硬土,撒下种子,再用骆驼粪覆盖。西域的百姓都围在一旁,学着他的样子播种。王二憨扛着小夯具,在田埂上夯土,嘴里喊着号子:“夯打沙埂硬如石,粟米扎根不怕风;沈先生来传技艺,西域沙漠变粮仓!”
夕阳下,沈序站在沙漠边缘的梯田上,望着种下的粟米种子,心中充满了希望。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这片沙漠就会变成金灿灿的粮仓,西域的百姓也会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而他的兴农之路,也会在西域续写新的篇章。
苏微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杯西域的葡萄酒:“沈先生,您看,咱们的实证之路,已经从淮河延伸到了西域。”沈序接过葡萄酒,望着远处的沙漠:“这只是开始。西域的粟米种好了,咱们还要种棉花、种瓜果,让西域的百姓不仅能吃饱,还能穿暖、能赚钱。”
沈序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天际,那里是太阳落下的地方,也是希望升起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