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次癸未,季冬腊日。京城的雪下得愈发紧了,午门广场的青石砖被积雪覆盖,只留下禁军巡逻踩出的凌乱脚印。御书房内却暖意融融,地龙烧得旺,檀香袅袅缠绕着殿内悬挂的《江南舆图》,李珩的手指落在“安庆”二字上,眉头紧锁——宁王虽遭重创,却收拢残部退守南昌,裹挟百姓为质,扬言要与朝廷“玉石俱焚”。
“陛下,南昌城高池深,宁王又拿百姓当挡箭牌,强攻恐伤民力。”兵部尚书躬身道,“臣以为当暂缓进兵,派使者招降,许他宗室体面。”
“招降?他杀知府、焚粮仓时,怎没想过宗室体面?”一声朗喝打断了兵部尚书的话,萧彻掀帘而入,银甲上还沾着风雪,腰间佩剑的剑穗冻成了冰碴,“末将请战!愿率禁军三万,十日之内攻破南昌,生擒宁王,还江南百姓太平!”
殿内文官纷纷侧目,户部侍郎连忙劝阻:“萧将军,南昌城内尚有百姓十余万,宁王又囤积了半年粮草,强攻绝非易事。况且你刚守安庆有功,当稍作休整。”
“休整便是给宁王喘息之机!”萧彻上前一步,目光落在舆图上,“末将在安庆与宁王交手数次,深知他外强中干。只要情报精准、战术得当,破城易如反掌。”他转头看向沈序,“沈大人的实证算学能测水文、推地形,苏大人的锦衣卫能查叛军动向,有二位相助,末将有十足把握!”
李珩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看向沈序:“沈卿,你以为如何?”
“萧将军所言极是。”沈序上前,展开随身带来的布卷,竟是幅用算筹符号标注的《南昌周边详图》,“这是算学署观测点近三个月的记录:南昌城西临赣江,冬季水位浅,可涉水渡河;城东有磨盘山,坡度三十五度,适合埋伏;城北的潦河近日会有凌汛,若决堤可淹叛军粮道。这些数据足够支撑萧将军制定战术。”
苏微也递上一本账册:“这是臣用算学推演的叛军动向。宁王残部约五万,其中三万是强征的百姓,真正精锐不足两万。他们每日需粮草千石,补给点设在南昌城外的樵舍镇,由李修带领千人驻守。按行军速度推算,宁王近日会派军往樵舍镇运粮,这便是破敌的良机。”
李珩翻看详图与账册,只见上面数据详实、推演清晰,连叛军每日的柴火消耗都算得明明白白,顿时龙颜大悦:“好!朕命你为平叛先锋官,萧彻为行军大元帅,苏微协理情报,沈序统筹后勤,即刻整军出征!”
“臣遵旨!”三人齐声应道,声震殿宇。
三日后,京郊校场。三万禁军列阵整齐,甲胄在雪光下闪着冷辉。沈序带着算学署的学子们赶来送行,身后跟着匠人联盟的管事,推着十辆蒙着黑布的大车。“萧将军,这是算学署的观测仪和匠人联盟改良的兵器,你务必带上。”
萧彻掀开黑布,眼睛顿时亮了——改良后的连弩射程比寻常弩箭远三倍,箭槽可装十支箭,扳动机关便能连续发射;攻城用的撞锤包裹着铁皮,锤头刻着防滑纹路,旁边还附带着算学署标注的“城墙受力点”图;最显眼的是几架青铜制的“测风仪”,指针转动间便能显示风向风力。
“这连弩要是对准叛军的方阵,保管射得他们屁滚尿流!”王二柱扛着朴刀凑过来,他死活要跟着去江南,沈序拗不过他,只得让他留在萧彻军中当亲兵,“萧将军,俺跟着你冲锋陷阵,保证第一个爬上南昌城墙!”
萧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有你这‘移动盾牌’在,本将军更放心。不过你得答应沈大人,别把观测仪当挡箭牌用。”这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校场上的肃杀之气淡了几分。
沈序拉过萧彻,指着观测仪叮嘱:“这测风仪每时辰记录一次风向,若遇南风,便可从城西顺风放箭;这地形尺能测坡度,磨盘山的埋伏点就靠它找精准。学子们会跟着大军行动,实时传递数据,你有任何疑问,随时找他们。”
“沈大人放心!”萧彻郑重拱手,翻身上马,长剑直指南方,“将士们!随本将军出征,平定叛乱,还江南太平!”
“平定叛乱!还我太平!”三万将士齐声高呼,声浪盖过风雪,马蹄踏碎积雪,朝着江南方向疾驰而去。
大军抵达安庆时,苏微早已带着锦衣卫等候。她将一份新的密报递给萧彻:“宁王果然派了五千人去樵舍镇运粮,带队的是他的侄子朱泰,此人有勇无谋,嗜酒如命。”
萧彻看着沈序标注的樵舍镇地形图,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沈大人说樵舍镇东有芦苇荡,适合设伏。苏大人,你带一千锦衣卫乔装成渔民,在芦苇荡埋伏;我带两万禁军在镇外十里坡接应,等朱泰的粮队进入埋伏圈,便前后夹击。”
“末将遵令!”苏微躬身应道。
当晚,樵舍镇外的芦苇荡一片寂静,只有寒风刮过芦苇的“沙沙”声。苏微带着锦衣卫藏在芦苇丛中,手中握着改良的连弩,箭头涂着迷药——萧彻特意交代,尽量活捉叛军,减少伤亡。
三更时分,远处传来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朱泰骑着高头大马,醉醺醺地哼着小调,身后跟着粮车和疲于奔命的士兵。“都快点!耽误了王爷的大事,把你们都砍了喂狗!”他挥舞着马鞭,却没注意到芦苇荡中闪烁的寒光。
“放箭!”苏微一声令下,连弩齐发,箭雨如流星般射向叛军。朱泰的亲兵惨叫着倒下,粮车旁的士兵乱作一团。朱泰惊醒过来,拔出佩剑想要抵抗,却被一支迷药箭射中肩膀,浑身发软地从马上摔下来。
“抓活的!”锦衣卫一拥而上,将朱泰捆了个结实。此时萧彻的大军也赶到了,叛军见主将被擒,纷纷放下武器投降。看着满车的粮草,萧彻哈哈大笑:“宁王丢了粮草,看他还能撑几日!”
粮草被夺的消息传到南昌,宁王气得砸碎了书房的瓷器。李修跪在地上,颤声道:“殿下,萧彻的军队有新式连弩,射程极远,咱们的弓箭手根本不是对手。不如派人去联络其他藩王,请求支援?”
“联络个屁!”宁王一脚踹翻他,“张敬之被抓,其他藩王躲都来不及,谁会来帮我?传我命令,加固城防,关闭城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出!”
萧彻大军兵临南昌城下时,看到的是紧闭的城门和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叛军。王二柱扛着朴刀跑到阵前,仰头大喊:“宁王小儿!快开门投降!不然俺一朴刀拆了你的城门!”
城墙上的叛军哈哈大笑:“就凭你?有本事上来啊!”
萧彻却不慌不忙,让人叫来算学署的学子:“测一下今日的风向和城墙受力点。”学子们快速架设好观测仪,片刻后便报出数据:“将军,今日西北风三级,城墙西南角受力最薄弱,厚度不足五尺。”
“好!”萧彻下令,“将攻城锤推到西南角,连弩手对准城墙上的叛军,掩护攻城!”
改良后的攻城锤威力惊人,撞在城墙上发出“轰隆”巨响,每撞一下,城墙就震动一次,砖石簌簌落下。城墙上的叛军被连弩压制得抬不起头,只能胡乱射箭,根本无法阻止攻城锤的冲击。
“沈大人的观测仪真神了!”王二柱看得热血沸腾,提着朴刀就要往上冲,被萧彻一把拉住:“急什么?等城门破了再上!”
不到一个时辰,南昌城的西南角就被撞出一个缺口。萧彻挥剑高呼:“冲啊!”大军如潮水般涌入城内,叛军节节败退。王二柱一马当先,朴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叛军纷纷避之不及。“宁王在哪儿?快出来受死!”他大喊着,却不小心撞翻了一个粮摊,摊主吓得缩在角落,他连忙回头喊:“别怕!我们是朝廷的军队,不抢百姓东西!”
城内的百姓早就被宁王的暴政折磨得苦不堪言,看到朝廷大军进城,纷纷打开家门,端出热水和食物。一个老妇人拉着萧彻的马缰,哭着说:“将军,宁王把我们的粮食都抢光了,还抓我们的儿子当壮丁,你们可算来了!”
萧彻翻身下马,扶起老妇人:“老人家放心,我们一定会平定叛乱,还你们安稳日子。”
宁王在王府内得知城门被破,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带着亲信往后门跑。刚跑出王府,就被迎面而来的王二柱拦住。“宁王小儿,看你往哪儿跑!”王二柱扛着朴刀,像座小山似的挡在路中间。
“给我杀了他!”宁王尖叫着,让亲信上前。可他的亲信早就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动手。王二柱三拳两脚就把亲信打倒在地,一把揪住宁王的衣领,像提小鸡似的把他提起来:“你这反贼,害了多少百姓,今天俺要替他们报仇!”
“别、别杀我!我是宗室,你不能杀我!”宁王吓得浑身发抖,连连求饶。
“杀不杀你,得听陛下的!”王二柱把宁王捆起来,扛在肩上往王府外走,路上遇到萧彻,得意地喊:“萧将军,俺把宁王抓住了!”
萧彻看着被捆成粽子的宁王,哈哈大笑:“好样的王二柱!本将军记你一功!”
南昌城被平定的消息传到京城,李珩龙颜大悦,下旨将宁王押解回京,等候发落。算学署内,周小福带着学子们敲锣打鼓,庆祝平叛成功。“各位师兄师弟,萧将军能这么快破城,全靠咱们的观测数据!这实证算学,真是立了大功!”
“周师兄,听说匠人联盟改良的连弩特别厉害,一箭能射穿三层甲!”一个新学子好奇地问。
“那是自然!”周小福骄傲地说,“这连弩的射程和力道,都是用算学算出来的。匠人联盟的师傅说,没有咱们的精准数据,他们也造不出这么厉害的兵器。”
此时,沈恪带着赏赐来到算学署,身后跟着禁军,抬着金银绸缎和御赐的牌匾。“陛下有旨,算学署学子功绩卓着,每人赏银五十两,‘实证兴邦’的牌匾一块!”
学子们纷纷跪地谢恩,算学署内一片欢腾。
江南的返程路上,萧彻的大军押着宁王,浩浩荡荡地往京城赶。王二柱骑着马,跟在萧彻身边,嘴里哼着小调,腰间的锦衣卫腰牌晃来晃去。“萧将军,俺这次立了大功,陛下会不会赏俺个官做?”
萧彻笑着说:“以你的功劳,封个校尉绰绰有余。不过你要是想当大官,还得跟着沈大人学算学,不然以后怎么指挥士兵用观测仪?”
王二柱挠着头笑了:“俺听萧将军的!回去就跟沈先生学算学,以后既能打仗,又能算数据,做个文武双全的好汉!”
苏微走过来,递给王二柱一本算学入门手册:“这是沈大人特意为你准备的,上面都是基础的算学知识,你好好学,以后咱们一起查案平叛。”
王二柱接过手册,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生怕被风吹坏。
此时的沈序,正在京城忙着推行实证算学。他上奏李珩,请求在各州府设立算学馆,让更多的百姓学习算学。李珩欣然应允,下旨让沈序负责此事。沈序带着算学署的学子们,日夜编写算学教材,绘制观测仪器图纸,忙得不可开交。
“先生,各州府的算学馆选址已经确定,这是名单。”周小福递上一本账册。
沈序翻看账册,满意地点点头:“好。咱们要让算学走进田间地头,走进工坊驿站,让每一个百姓都知道,算学不仅能当官,还能种地、做工、经商。”
就在这时,太监总管来到算学署,高声喊道:“沈大人,陛下召你即刻进宫,萧将军的大军已到城外!”
沈序连忙跟着太监总管进宫,御书房内,李珩正和萧彻、苏微说话,看到沈序进来,笑着说:“沈卿,你来得正好。萧将军平定叛乱,你功不可没,朕决定封你为算学尚书,统筹全国算学事务;萧彻封为镇国大将军,镇守江南;苏微封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掌管全国锦衣卫。”
“臣谢陛下隆恩!”三人齐声应道。
出宫后,沈序、萧彻和苏微站在宫门口,看着远处进城的大军,心中感慨万千。萧彻拍着沈序的肩膀:“沈大人,以后江南的算学馆就靠你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萧将军放心。”沈序笑着说,“等各州府的算学馆建起来,我就派学子去江南,帮你治理地方,让江南的百姓日子越过越红火。”
苏微也道:“锦衣卫会全力配合算学署的工作,谁敢阻挠实证算学的推行,我绝不轻饶。”
此时,王二柱扛着朴刀,跟着大军走进城门,看到沈序,兴奋地跑过来:“先生!俺把宁王给您带回来了!您看,俺还学了算学口诀呢!”说着,他就大声念起来:“一从十横,百立千僵,千十相望,万百相当……”
沈序、萧彻和苏微看着他认真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阳光透过城门洒进来,照在三人身上,也照在进城的大军和欢呼的百姓身上。沈序知道,平定宁王叛乱只是实证算学的一个起点,未来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但他有信心,只要和这些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坚持“实证利民”的初心,就一定能让算学之光照亮大靖的每一个角落,让百姓安居乐业,江山永固。
京城的街道上,百姓们夹道欢迎平叛大军,锣鼓声、欢呼声此起彼伏。算学署的学子们举着“实证兴邦”的旗帜,跟在大军后面,脸上满是自豪。远处的天空中,一轮红日缓缓升起,照亮了京城的每一处角落,也照亮了大靖的辉煌未来。
(第九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