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湘“重伤垂危”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迅速席卷了整个京城。
摄政王府一连三日大门紧闭,谢绝一切探视。太医院院判亲自入府诊治,出来后亦是摇头叹息,对等候在府外的各方打探者,只含糊其辞地说“王妃伤势极重,失血过多,又引动旧疾,能否熬过,全看天意”。
这番说辞,配合着王府内部隐隐传出的凝重气氛,以及沧澜院那位依旧“昏迷不醒”、同样“危在旦夕”的摄政王,使得流言愈发甚嚣尘上。
有人说摄政王夫妇遭了天谴,冲喜不成反惹祸上身;有人信誓旦旦称亲眼看见黑巫教的妖人在慈安寺作法;更有甚者,暗中揣测这是皇帝陛下终于要对功高震主的摄政王下手了……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
兵部侍郎李崇和御史中丞张澜,在最初的弹劾受挫后,见祁瑾晏与秦湘湘双双“重伤”,气焰再次嚣张起来。他们不再直接攻击摄政王,转而将矛头指向了摄政王麾下的将领和亲信,以“剿匪不力”、“军备弛懈”等名目,接连参奏,试图剪除祁瑾晏的羽翼。
皇帝依旧保持着暧昧的态度,对弹劾的奏折留中不发,却也未加申饬,仿佛默许了这种试探。京畿防务在副将赵昆的管理下,看似平稳,但几次小规模的兵力调动,却透着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沧澜院,深夜。
祁瑾晏靠坐在软榻上,面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哪里还有半分“昏迷不醒”的样子。他面前摊着一张京城布防图,指尖在上面缓缓移动。
陈锋肃立在一旁,低声汇报:“……李崇和张澜近日与国丈爷(皇后之父)府上来往密切。兵部那边,有几个中层将领的位置,被他们的人顶了上去。赵昆将军传来消息,京畿三大营中,虎贲营和羽林营的副将,近日都曾与李崇的人私下接触过。”
祁瑾晏冷哼一声,指尖在虎贲营和羽林营的位置点了点:“跳梁小丑,不足为惧。陛下这是想借他们的手,来试探本王的底线,顺便……清理掉一些他看不顺眼的人。”他抬眼看向陈锋,“黑巫教那边呢?”
“根据王妃提供的画像和描述,我们顺藤摸瓜,在城南的一处暗娼馆找到了那老妪的一个落脚点,但人去楼空,只找到一些炼制毒物的残渣。另外,慈安寺那个接应老妪的内应和尚,在事发当晚就‘不慎’跌落井中溺亡了。”陈锋语气凝重,“对方手脚很干净。”
“死无对证。”祁瑾晏眼中寒光一闪,“但越是干净,越是证明他们就在京城,而且能量不小。”他顿了顿,问道,“她那边怎么样了?”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秦湘湘。
陈锋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王妃……伤势恢复得似乎比府医预料的要快一些。虽然依旧卧床,但气色好了不少。只是……墨韵堂这几日,有些异常。”
“哦?”祁瑾晏挑眉。
“王妃以需要绝对静养为由,除了送饭煎药的特定侍女,不许任何人靠近内室。属下暗中观察,发现内室夜间常有微弱的、类似慈安寺那日的地面爆炸前的能量波动,但更为隐晦。而且,王妃似乎在……收集一些东西。”
“收集什么?”
“她让贴身侍女想办法弄到了一些……废弃的玉石边角料,还有朱砂、硝石、硫磺等物。”陈锋语气带着不确定,“府医说她可能是惊吓过度,行为有些异常,但属下觉得……”
“她觉得不是。”祁瑾晏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她在准备着什么。看来慈安寺那一刀,不仅没要了她的命,反而让她更清醒了。”他挥了挥手,“不必管她,她要什么,只要不过分,就给她。本王也很期待,她这次能带来什么惊喜。”
墨韵堂,密室。
烛火摇曳,映照着秦湘湘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
她确实恢复得比常人快得多。“灵蕴”对于肉体的滋养和修复能力,远超她的预期。后腰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连续几个日夜不停用“灵蕴”和玉石能量温养下,已然结痂,疼痛大减,甚至开始生出新的肉芽。若是让府医看到,定会惊为天人。
但她此刻关注的,并非伤势。
她趴伏在案前,面前铺着几张粗糙的草纸,上面画满了各种复杂的符号、阵图以及人物关系脉络。指尖沾着朱砂,正在一张新的草纸上缓缓勾勒。
纸上,最中心是她和祁瑾晏的名字。向外延伸出数条线。
一条指向“黑巫教”,旁边标注着“伏瑶(已死)”、“老妪(在逃)”、“幽冥宗(疑似关联)”、“蛊母血脉(目标)”。
另一条指向“朝堂”,下面分支写着“李崇”、“张澜”、“国丈”,以及一个打了问号的“皇帝”。
而第三条线,则指向“军中”,连接着“虎贲营”、“羽林营”,以及那个偷袭她、眼神熟悉的汉子画像。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第三条线上。
那个汉子的眼神,那种被彻底洗脑、漠视生死的麻木,与她前世捣毁的一个跨国犯罪集团培养的死士,如出一辙。那种训练模式,绝非寻常江湖势力或者黑巫教这种偏重诡谲秘术的教派所能拥有。那需要严密的组织、庞大的财力、以及……对人心极强的掌控力。
在这个世界,符合这些条件的势力,屈指可数。而最有动机对她和祁瑾晏同时下手的……
她的朱笔,缓缓在“军中”二字上,画了一个圈。然后,一条细线从这个圈引出,指向了关系脉络图的另一个方向——那个打了问号的“皇帝”。
是了。
只有皇帝,才有能力在军中培养这样的死士。
只有皇帝,才有动机同时除掉功高震主的祁瑾晏和身负“蛊母血脉”、可能成为变数的她。
黑巫教,或许是被利用的刀,或许是合作者,但皇帝,很可能才是真正的执棋之人!
这个推断让她脊背发凉。如果对手是皇权,那他们面临的将是倾国之力的碾压!
但……证据呢?
仅凭一个眼神的直觉和推断,根本无法取信于人,更无法撼动皇权。
她需要证据,需要找到皇帝与黑巫教勾结,或者暗中培养死士的确凿证据!
可是,皇宫大内,守卫森严,如何入手?
秦湘湘的目光,落在了旁边几张她凭借记忆和典籍记载,尝试绘制的改良符箓上。除了“聚灵符”、“警示符”,她还成功绘制出了效果更强的“敛息符”和范围更广的“探查符”。
或许……可以借助这些手段?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这个计划风险极大,但若是成功,或许能一举揭开迷雾,找到关键证据!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因激动而略微急促的呼吸。这个计划,不能瞒着祁瑾晏。她需要他的力量,需要影卫的配合,也需要他来判断那些可能找到的证据的真伪和价值。
是时候,再和他谈一谈了。
她拿起笔,在一张干净的纸条上,写下了一行小字:“疑在军中,线索指向宫闱。今夜子时,密室一叙。”
然后将纸条卷起,唤来那名被她用银针和药物初步控制、不敢违逆的贴身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
侍女脸色发白,但还是颤抖着接过纸条,悄然退出了密室。
消息很快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了祁瑾晏手中。
看着那娟秀却带着锋芒的字迹,以及上面触目惊心的内容,祁瑾晏眸色深沉如夜。
“军中……宫闱……”他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脸上看不出喜怒。
陈锋担忧地道:“王爷,王妃此举是否太过冒险?她的推断……”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祁瑾晏打断他,指尖轻轻敲击着那张纸条,“她能看到这一层,倒是出乎本王的意料。看来,本王这位‘王妃’,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敏锐得多。”
他沉默片刻,对陈锋道:“去准备一下。子时,本王去墨韵堂。”
“王爷,您的伤……”
“无妨。”祁瑾晏摆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若她的推断为真,那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夜色渐深,子时将至。
王府内外一片寂静,但无形的网正在悄然收紧。秦湘湘的推断,如同投入深潭的一块巨石,将在今夜,激起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