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枪尖上,秦无月的手还搭在枪柄,指尖沾着未干的血。她没有动,视线穿过营帐缝隙,望向城楼方向。天色已亮,营地开始走动巡防士兵的脚步声,整齐划一。
一名参将快步走来,停在帐外,声音压低:“将军,京中来了使者,捧着圣旨。”
秦无月转头,脸上血迹未擦,肩甲上的裂痕还在渗血。她只问了一句:“几个人?”
“就一个,穿紫袍,带金边腰牌,说是钦差。”
她迈步走出营帐,长枪横握,脚步沉稳。营地中央空地已清出一片,帝王使者立于石台前,手捧黄绸圣旨,神情倨傲。四周将士列队而立,目光紧盯那道明黄色布帛。
使者见她出来,扬了扬手中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境守将秦无月,忠勇可嘉,特封镇国大将军,即刻回京受封,不得延误!”
风掠过营地,吹起圣旨一角。
秦无月站在原地,没跪,也没上前接旨。她盯着使者,忽然笑了。
“受封?”她说,“还是受死?”
使者脸色一变:“你这是何意?圣旨当前,抗命即是谋逆!”
秦无月往前走了两步,枪尖点地。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三年前,我率军击退敌寇,守住西岭,换来的不是嘉奖,是密令构陷。副将奉旨诬我通敌,影殿伪造证据,逼死证人。现在你说,我要回去受封?”
使者后退半步:“此乃朝廷机密,岂容你妄议!”
“机密?”秦无月冷笑,“昨夜影殿首领夜枭亲口承认,是他奉命烧毁账册,活埋旧将。他还说,帝王怕我掌兵太久,怕我功高震主,所以要除我。这话,是你主子亲口说的。”
周围将士呼吸变重,有人握紧了刀柄。
参将一步跨出,拔刀指向使者:“狗皇帝敢动将军家人,我先劈了你这传话的奴才!”
刀光一闪,却被秦无月抬枪挡住。
“杀了他。”她说,“没什么用。”
参将咬牙,却没再动。
秦无月看向使者:“你回去告诉帝王,我不回京。也不需要什么封赏。他若真有胆量,就亲自来北境,当着三军将士的面,把那道密旨拿出来,念一遍给我听。”
使者怒极:“你竟敢如此狂妄!抗旨者,诛九族!你父母、兄弟、族亲,一个都逃不掉!”
秦无月不再看他。
她转身,右手握住枪杆,左手按住圣旨边缘,猛地将长枪刺下!
枪尖划破黄绸,在圣旨正中刻出四个字——**帝王忌惮**。
她手腕一转,枪锋横拖,再次刻下四字——**其心可诛**。
八个大字深陷布面,边缘撕裂,墨迹混着纤维翻卷。
全场寂静。
使者脸色发白,双手颤抖,想收圣旨却又不敢动。
秦无月抽回长枪,血顺着枪槽流下,滴在沙地上。
“带回去。”她说,“这就是我的回话。”
使者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抓起残破圣旨,怒吼:“你等着!陛下不会放过你!全族都会为你陪葬!”
他转身就走,脚步踉跄,差点被石块绊倒。
秦无月没看他的背影。
她站在原地,枪尖垂地,目光落在远处城楼。那里站着几个值守士兵,看见她,立刻挺直身躯,行礼致意。
她没回应。
参将走到她身边,低声问:“将军,他若真派大军来呢?”
“那就打。”她说,“打到他不敢再派人来传这种假旨。”
“可九族……”
“他不敢杀。”秦无月打断他,“他怕激起兵变。北境三十万将士,一半是我带出来的。他若动我家人,这些人会立刻反旗。他知道。”
参将沉默片刻,点头。
“但我不能让家人冒险。”秦无月说,“你去安排,今夜之前,把所有亲属送往南境避难,用暗线通道,不要走官道。”
“是。”
“还有,通知各营主将,从今天起,进入一级戒备。粮草分藏七处,水源加哨,夜间巡逻加倍。敌军可能随时来袭,朝廷也可能动手。”
“明白。”
参将刚要走,又被叫住。
“等等。”秦无月从怀里掏出一块染血的玉佩,递过去,“把这个交给工兵队老李,让他带人再去西岭一趟,找马车夹层里的钥匙。昨夜夜枭死前,我查到影殿统领藏了一份名单,上面有朝中勾结敌国的官员名字。那东西在密室里,只有钥匙能开。”
参将接过玉佩,看到上面刻着“生死不离”四字,顿了一下,没多问,收好离开。
秦无月重新握紧长枪,走向城楼。
台阶上血迹未干,是昨夜抬伤员留下的。她一步步往上走,脚步平稳。城墙上风更大,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她站定在最高处,俯视整个营地。
炊烟升起,士兵们开始早训,弓弩校准,战马喂料。一切如常,但气氛不同了。每个人走路都绷着劲,说话压着声,眼神时不时扫向京城方向。
她知道他们在等。
等一场风暴。
她也在等。
等那个躲在宫墙后下令杀人的人,亲自走出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参将回来了。
“将军,使者已经出营,往南去了。”
“让他走。”秦无月说,“路上别拦他。我要他安全回到京城,把话带到。”
“您真觉得他会来?”
“他会。”她说,“因为他比我更怕。他怕我不死,怕我揭他的底,怕我把十年来的罪证公之于众。他宁愿亲自来,也不想让别人替他开口。”
参将看着她侧脸,忽然说:“将军,我们跟您到底。”
秦无月没回头。
“我不是为了你们才站在这里。”她说,“我是为了我自己。为了那些被烧死的地牢将士,为了被逼自尽的副将,为了昨夜死在我枪下的夜枭。他们都不是叛徒,他们是被利用的棋子。而我现在,不想再做任何人的棋子。”
参将握拳,重重磕在胸口:“誓死追随!”
秦无月抬起手,指向远方。
“你看那边。”
参将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只见西岭山口,一道黑烟缓缓升起。
“那是信号。”秦无月说,“工兵队找到马车了。”
“要不要派人接应?”
“不用。”她说,“让他们自己回来。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北境的消息,只能从这里发出,不能由外面传进来。”
参将点头,转身欲下城。
“等等。”秦无月又叫住他。
她从腰间解下那根褪色红绳,递给参将:“把这个交给军师,就说——东西找到了,门要开了。”
参将接过红绳,看了一眼,没多问,快步离去。
秦无月独自留在城楼。
风吹起她的发丝,拂过眼角。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长枪,枪身已被血浸透,槽沟里积着暗红。
她用布巾开始擦拭。
一下,一下,缓慢而用力。
布巾很快染红,她没换,继续擦。
直到枪身恢复原本色泽,寒光映着晨光,冷得刺眼。
她将枪立在身旁,双手交叠放在枪柄上。
远处,西岭的黑烟还在升腾。
城楼下,士兵们列队操练,口号声整齐划一。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如铁。
这时,一只鹰从高空俯冲而下,落在城楼旗杆上。
它爪上绑着一截布条。
秦无月伸手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