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月的手还按在天书上,指节发白。城楼彻底黑了,风从西岭吹来,带着沙粒刮过砖缝。她没动,眼睛盯着木盒的方向。
忽然,天书震了一下。三个字浮现在她心里:“命归原主”。
她猛地睁眼。
五步外站着一个人。是那个军师。他脸色苍白,一手扶着墙,另一手紧紧握着半块青玉。玉佩的断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和她盒子里的那一块完全吻合。
秦无月缓缓起身,银甲发出轻响。她没有拔剑,也没有后退,只是盯着那块玉。
“顾氏血脉断绝百年。”她说,“你拿得出什么凭证?”
军师抬头看她。他的眼神很静,像夜里未熄的灯。
“你腕上那根红绳,”他说,“是我前世为你系上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但他还是站住了。
“你说它褪色了,可我记得它是鲜红的。”
秦无月右手一紧,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腕间的红绳。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血月下,一只手将红绳绕上她的手腕,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来世我等你。”
她立刻压下这念头。
“顾氏家主早已战死北境。”她冷笑,“你若真是他,怎会不知他最后一战,是为护我而亡?”
军师嘴角渗出血丝,却笑了。
“正因护你而死,才轮回百世,只为再见你一眼。”
秦无月瞳孔微缩。她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发紧。她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就在这时,空中泛起涟漪。一道虚影浮现,站在残破的旗杆旁。是司命。
“任务进度95%。”司命的声音平静,“你已渡九十五情劫,唯余五劫——皆系于‘自渡’。此刻,你当直面情感。”
秦无月猛地抬头:“我的情感,从不需要任务来定义。”
她说完,一把抓起木盒里的断玉,连同军师手中的那一块,狠狠按在一起。青玉相触的瞬间,边缘割破她掌心的旧伤,血立刻涌出来,滴在天书封皮上。
天书没有反应。
司命的虚影开始消散,最后一句留在风里:“回避不是答案。”
秦无月不理他。她低头看着两块玉。拼合处仍有裂缝,但纹路相连,刻着极小的字——“顾秦同命,生死不离”。
她心头一震。
“这玉佩,”她问军师,“从哪里来的?”
“你养父给我的。”他说,“一百年前,在道观门口。你刚被遗弃,他抱着你,我把这块玉放进你襁褓里,说将来有人拿着另一半来找你,就是能陪你走到最后的人。”
秦无月呼吸一顿。
“不可能。我养父临终前只给了我半卷天书,没提过玉佩的事。”
“因为他忘了。”军师轻声说,“他本是江湖术士,记不住所有因果。但他记得你的命格带煞,克亲克运。所以他不敢认你为徒,只能远远看着。”
秦无月摇头:“你在编故事。”
“我不是。”军师又往前一步,“你还记得第一次用天书测算时,看到的画面吗?一个穿白衣的男人跪在雷雨中,手里捧着一本残卷,求天饶你一命。”
秦无月猛地抬头。
她确实见过那个画面。那是她刚入轮回管理局时,测试能力时出现的记忆碎片。她一直以为那是幻觉。
“那是我。”军师说,“我求天收回对你的惩罚。我说我可以替你受罚,只要你不死。但他们把我打落凡尘,让我也踏上轮回。”
秦无月后退半步。
“你说你是顾氏家主……那你可知,当年北境之战,是谁出卖了军情?”
“是你父亲。”军师说,“但他不是叛徒。他是被逼的。皇帝用你母亲的命威胁他。你出生那天,你母亲难产而死,其实是被人毒杀。你父亲查到真相,却被皇帝反咬通敌。他为了保你一条命,签下认罪书,把你送进道观。”
秦无月浑身僵住。
她从不知道这些事。天书从未显示过她的身世。司命也从未提起。
“你凭什么让我信你?”她声音发沉。
军师抬起手,把玉佩递到她面前。
“你摸一下。”
秦无月没动。
“摸一下。”他又说,“用你的血。”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伸手,将掌心的血抹在玉佩拼合处。血迹顺着裂痕流下,突然,整块玉亮起一道青光。光中浮现出一行字:
“赠秦氏无月,此生唯一对手,亦是唯一所爱。”
秦无月手指一抖。
这是她在密道里拿到的兵法竹简上的话。她以为那是顾氏家主写给后人的题词。
原来是对她说的。
“你每世都来找我?”她问。
“每一世。”军师点头,“女将军、贵妃、千金……我都以不同身份靠近你。但我不能直接告诉你真相,否则任务失败,你会魂飞魄散。我只能等你自己想起来。”
秦无月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血还在流,混着玉上的光,映出她模糊的脸。
“那你为什么现在出现?”
“因为你快完成了。”他说,“最后一关不是救人,是你能不能接受自己的心。如果你始终否认我们之间的缘,就算完成百劫,你也回不到天道。”
秦无月冷笑:“所以你是来监督我的?像司命一样?”
“我不是。”他声音很低,“我是来还债的。前世我没能护你周全,这一世,哪怕你恨我,我也要站在你面前。”
他话音未落,身体一晃,单膝跪地。伤口崩裂,血从肩头流下。
秦无月没去扶他。
“你说你是顾氏家主。”她盯着他,“那你应该知道,顾氏最后一代,死前留下一句话。”
军师抬头:“你说。”
“他说——‘若有来世,我不再做将军,也不再爱你。’”
风突然停了。
军师怔住。
秦无月看着他:“这句话,你知道吗?”
军师慢慢笑了。笑得很轻,带着血。
“我知道。”他说,“但我说的是另一句——‘若有来世,我愿穷尽轮回,只为牵你一次手。’”
他抬手,想去碰她的手腕。
秦无月猛地后退一步。
“别碰我。”
“好。”他收回手,撑着墙站起来,“我不碰你。但我不会走。你想逃,我就跟到天涯海角。你想忘,我就一次次提醒你。你想否认,我就用一辈子证明。”
秦无月握紧玉佩,血顺着指缝滴在地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
军师看着她,眼里有光。
“我想让你记住我。”他说,“就像我从未忘记你。”
远处,西岭传来一声鹰鸣。
秦无月抬头望去。黑鹰盘旋在山脊上,翅膀划破月色。
她低头,发现玉佩上的血已经干了,结成一道暗红的线,正好穿过“生死不离”四个字。
军师站在五步外,没有再靠近。他的呼吸很重,但站得笔直。
秦无月抬起手,把两块玉佩紧紧攥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