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月走出密道,血月高悬。她抱着竹简快步前行,脚踩在碎石上发出短促的响声。风从背后吹来,衣袍猎猎作响。她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仍停留在洞口方向。
营地灯火已亮,巡逻兵来回走动。她刚踏入主营范围,天书突然震动。命火自动浮起,在纸面勾勒出一条弯曲红线,直指西岭方向。
她停下脚步。
下一瞬,远处传来轰隆巨响。
地面开始震颤,像是有千军万马奔袭而来。她抬头望去,西岭山口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一群披着浸油布条的牛群正疯狂冲下山坡,双眼赤红,角上绑刀,蹄下溅起火星四散。
火牛阵。
她立刻翻身上马,抽出铜钉插入天书。命火注入,地图迅速更新。火牛行进路线清晰浮现——它们正沿着东坡斜谷突进,绕开主防区,直扑粮仓侧翼。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条路线……和昨天沙盘推演中军师设下的假想路径,一模一样。
不是相似,是完全重合。连转弯角度、加速节点都分毫不差。
她握紧缰绳,脑中闪过军师说的话:“每一招都是为你写的。”
难道他早就知道敌军要用这一招?还是……这本就是他安排的?
亲卫策马赶来:“将军,是否点燃烽火调援?”
“不。”她声音冷,“传令三营弓手封锁东坡出口,四营埋伏枯林道,五营准备水囊泼地阻燃。”
命令下达后,她调转马头,直奔军师营帐。
马蹄踏过营地中央,士兵们正在搬运沙袋加固防线。没人注意到她脸上的神情变化。她只盯着前方那顶白色帐篷,越来越近。
帐帘被风掀起一角。
她翻身下马,一步跨入。
军师背对门口,坐在矮案前。手中拿着那半块玉佩,用布轻轻擦拭。烛光照在他侧脸,轮廓平静。
“你早知道?”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铁甲。
军师动作没停。布料缓缓滑过玉面,发出细微摩擦声。
“我只是……想看看你如何破局。”他说。
她站在原地,手指收紧。天书还在发烫,火牛冲锋的画面仍在眼前跳动。她想起竹简最后一页的批注:“阵眼在左翼鼓台。”
可现在敌军根本没有设鼓台。
这是新的变数,还是军师故意留下的陷阱?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往前一步,“如果我没有拿到兵法,如果我不信你给的线索,这一战会死多少人?”
军师终于抬眼。他的目光很稳,没有回避。
“我知道你会来。”他说,“也知道你会破。”
“凭什么?”
“因为你从来不会让局势失控。”他放下玉佩,抬头看她,“哪怕是你最怀疑的时候。”
外面喊杀声骤起。火光映进帐内,照亮两人之间的空地。
亲卫在外面大喊:“将军!火牛突破第一道防线,三营请求放箭!”
她没回应。眼睛仍盯着军师。
这个人知道她的习惯,预判她的决策,甚至为她写下未来的战术。他手里的玉佩与她血脉共鸣,他说红线断过九十九次。
可他不说自己是谁。
也不解释为何助她。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长笑。一个骑黑马的将领立于高坡,手持长枪指向这边。
“秦将军!”他声音洪亮,穿透硝烟,“你的军师在帮你,还是在害你?你说他是故人,可他给你的每一步,都在把北境往火坑里推!”
秦无月转身走出帐外。
火光映照战场,尘土飞扬。三营弓手已在东坡列阵,箭雨即将落下。她举起天书,再次测算火牛移动轨迹。
路线变了。
原本应直冲粮仓的牛群,突然转向左翼,朝着一处废弃鼓台奔去。
她心头一震。
那里本不该有任何军事设施。可此刻,鼓台残架上竟挂着一面红色战鼓,鼓槌悬空,随风轻晃。
阵眼出现了。
正是兵法所写的位置。
她猛然回头,看向帐内。
军师仍坐着,手里又拿起了玉佩,继续擦拭。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不过是棋盘上的落子。
她明白了。
这不是巧合。也不是试探。
他是故意让敌军发动火牛阵,故意让他们按兵法上的路线进攻。他在等这一刻——等她亲眼见证预言成真。
可目的呢?
是为了证明自己可信?还是为了让她彻底依赖这份“指引”?
亲卫再次催问:“将军,放箭吗?”
她盯着鼓台方向,脑海中飞速计算。水泼地、声驱牛、断鼓弦——三步必须同时完成,否则火势将蔓延至主营。
“传令下去。”她说,“四营带锣鼓绕后冲击牛群,五营用水囊浇湿枯林道出口,三营瞄准鼓台,等我信号。”
命令刚下,敌将又吼:“秦无月!你敢赌吗?赌你的军师不是靖王的人!赌他不是影殿埋了十年的棋子!”
她没理他。
但她也没有再看军师一眼。
她翻身上马,朝前线奔去。风灌进喉咙,带着焦糊味。天书贴在胸口,竹简压在臂弯,重量从未如此真实。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
最大的危机,不是火牛冲阵。
而是她已经开始相信一个不肯说出真相的人。
马匹疾驰,蹄声如雷。她冲到三营阵地前,举起铜钉。
弓手搭箭,弓弦拉满。
她盯着鼓台,等待最佳时机。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
有人跟了出来。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白衣身影站在坡上,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战场,像在等一个答案。
箭雨即将离弦。
她的手指微微发紧。
鼓槌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