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透,承恩宫内已有宫人往来穿梭。秦无月立于屏风前,指尖轻抚贡锦凤袍左翅双蝶纹路,丝线微涩,影文沉伏。她不动声色,命心腹宫婢传话:“贵妃今日试穿晋位礼服,诸宫人可于殿外远观祈福。”
消息如风散开。
不过片刻,殿外廊下已聚起数名洒扫宫女。她们低语徘徊,目光频频投向屏风缝隙中那抹金红华彩。其中一人裙裾边缘尚带昨夜残留黑痕,正是曾服安神汤、拾过绣帕者。她神色恍惚,手不自觉抚上衣角,似觉灼热难耐。
秦无月垂眸,袖中仙玉微震。
时机已至。
那宫女终于按捺不住,蹑步靠近屏风,欲窥凤袍全貌。距锦缎三尺时,体温催动影丝,隐文骤现——“自招”二字由淡转浓,墨迹如血渗出布面,清晰可辨。
“啊!”宫女惊叫后退,撞倒身后铜盆,水渍横流。她低头盯着裙角,浑身颤抖,“不是我写的!不是我……”
周围宫人纷纷避让,有人失声:“妖术显形了!”
秦无月缓步走出,凤袍未披,仅着素色中衣,却气势凛然。她目光落在那宫女身上,声音不高,却字字入耳:“你每说一句谣言,母兄便咳血一次。你信吗?”
宫女跪地,泣不成声:“奴婢不敢不说……林昭仪在冷宫用布偶施咒,命脉相连,若不传话,家中老母即刻吐血昏厥……”
“她许你家人平安?”秦无月冷笑,从袖中取出一方灰烬纸包,摊开于掌,“这三个名字,都是她换过的‘嘴’。你若再替她遮掩,下一个烧成灰的,就是你。”
宫女抬眼望见灰烬中隐约浮现的姓名轮廓,猛然呕出一口黑血,瘫软在地:“是她……是林昭仪指使奴婢散布流言,说贵妃借天象惑主、操纵人心……她说只要动摇帝心,便可重获自由……”
秦无月不再多言,挥手命人将其押下看管,随即召织造局掌事入殿。
“此锦自织造之日起,可有人私触?”
掌事叩首:“回贵妃,经纬皆由专人监制,绣娘轮班作业,中途无外人进出,更无人接触成品。”
“取笔墨。”秦无月转身,提笔疾书供词副本,又命人将贡锦与宫女裙裾一同封存,交由内侍呈报御前。
太极殿上,帝王端坐,眉宇间阴云密布。三名御史跪伏阶下,仍坚持贵妃涉妖术之嫌,请求彻查。帝尚未决断,内侍已捧匣而入,禀报贵妃求见。
“宣。”
秦无月步入大殿,未着凤袍,只披一袭玄青长衫,行走间步伐沉稳。她先不辩解,而是请织造局掌事当众陈述贡锦制作流程,再命造谣宫女脱去外裙,展示裙角“自招”隐文。有大臣不信,亲自上前查验,以手覆布,片刻后缩手惊退——字迹遇热复现,绝非墨染。
“此为影契术所织。”秦无月开口,“以特殊丝线嵌入命符轨迹,唯有接触过命傀之术者,体温激发,方可显现。若说是幻术,何须等到现在?若说是巧合,为何偏偏是这名宫女?”
她转向帝王,取出残破天书一页,铺于案上,指尖划过三人命盘投影。“送饭宫女、拾帕宫女、新调值守者,皆被种下血印,经络黑脉同频共振,源头直指冷宫石室。”
她再取仙玉悬空,引动命气连线。三道黑线自宫女头顶升起,扭曲交织,最终汇入一处——冷宫深处某点,正对应林昭仪闭关之所。
“她身陷囹圄,却能隔墙控人,靠的不是妖术,而是人心之贪与惧。”秦无月声音清冷,“而真正使用邪法者——正是她。”
殿内一片死寂。
帝王起身,眼神锐利如刀:“传令禁军,即刻搜查冷宫,不得遗漏任何角落。”
半个时辰后,禁军统领押解两名守卫入殿,身后随行太监捧着木匣。匣中赫然是巫蛊布偶三具,面绣宫女容貌,体内填满发丝与指甲;另有血书符箓七张,上书“令其言不由衷,惑乱宫闱”等咒语;最底层压着一本手记,字迹确为林昭仪亲笔,记录每日操控人数、传话内容及惩罚机制。
“林氏勾结前朝遗术,以命傀操控宫人,散布谣言,意图动摇国本。”禁军统领朗声禀报,“冷宫暗格已全部清查,共搜出此类物证二十三件。”
帝王沉默良久,终是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震得茶盏倾翻。
“林昭仪,欺君罔上,残害宫人,扰乱宫闱,罪无可赦!”他厉声道,“即日起废为庶人,幽闭寒狱,终生不得出入。所有涉案宫人,依律处置,牵连者一律贬黜。”
他又看向秦无月:“此事因天象而起,却因你查明真相。朕错疑忠良,特赐你凤印暂掌六宫事务,待吉日行晋位大典。”
群臣俯首,无人再议“妖术”二字。
谣言自此烟消。
秦无月躬身谢恩,神色平静。她知道,这一局她赢了。但她也清楚,真正的风暴,从来不在明处。
她退出大殿,沿宫道缓行。风拂过檐角铜铃,一声轻响。她脚步微顿,抬眼望去。
一名道士立于远处拱门之下,灰袍素冠,手持竹杖,面容模糊不清。他并未靠近,只是静静望着她,右手缓缓抬起,指向她胸前。
秦无月左手本能抚上胸口——仙玉所在位置。
那道士嘴角微动,似要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