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月的手指还停在断崖石缝边缘,短刃刃尖残留着一丝暗红。那缕被斩断的红丝早已消散,可她腕内侧的月牙旧痕仍在发烫,像有火线顺着血脉向上蔓延。
“后撤五步。”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穿透浓雾,“谁也不准碰地上那团黑烟残留。”
队员迅速后退,有人踩到碎石,滚落崖下,惊起几声轻响。秦无月未回头,只将左手食指咬破,血珠滴落在摊开的天书残卷上。纸面微颤,浮现出四个字:**血契未解**。
她瞳孔一缩。
这不是寻常守卫阵法,而是以活人精魄为引、缔结于地脉之上的禁术。死囚道之所以被称为禁地,正是因为百年前曾在此处埋葬三百战俘,其魂魄被炼为傀儡,永世镇守要道。红丝,正是操控这些傀儡的感应丝线。
“改道。”她收起天书,从背囊取出一支青铜钩索,“沿左侧峭壁攀岩,绕过主径。”
队伍无声行动。两名队员率先攀上岩壁,钉入铁楔,拉紧绳索。其余人依次抓绳而上,动作谨慎。秦无月最后一个出发,掌心贴着粗糙石面,指尖触到一处凹陷——那是一枚刻着倒三角符文的铜钉,深嵌岩中,隐隐渗出腥气。
她没拔,也没碰,只是将铜钱塞进钉旁缝隙,借力翻身而上。
翻越岩脊后,雾更重了。能见度不足三步,湿气黏在脸上,像一层薄纱裹住呼吸。前方斥候打出手势:五十步外有凹地,疑似人工修整过的路径痕迹。
队伍放慢速度,贴着山体侧移。行至凹地处,地面突然变得平整,铺着青灰色石板,缝隙间长满暗绿苔藓。一名队员脚下一滑,手撑地面时触到一块凸起——那不是石头,而是一截半埋的指骨。
他猛地抽手,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几乎同时,雾中浮现出七道轮廓。
人形,直立,动作僵硬。他们穿着残破的铠甲,手持锈蚀长刀,步伐一致,自四面缓缓逼近。最前一人头盔歪斜,露出空洞眼窝,脖颈处缠着一圈红丝,正微微震颤。
“伪影。”秦无月低语。
她迅速下令:“蹲伏,屏息。”随即分发最后三粒匿息丸,每人含服一粒。自己咬碎那颗时,一股铁锈味在口中炸开,心口如被重锤击中,但她强行压住喘息。
铜钱已被她握在掌心。她闭眼默念命诀,猛然掷出。
铜钱悬空旋转,最终停驻在半尺高处,指向左侧一处岩壁凹洞。洞口布满藤蔓,隐约可见内部有金属反光。
“气机逆流。”她睁眼,“机关枢轴在那儿。”
她抬手示意,两名队员持短刃先行探路。刚迈出三步,其中一人脚下石板忽然下沉半寸。
“退!”秦无月喝令。
话音未落,地面轰然塌陷。
三名队员坠入坑中,坑底布满铁刺,沾着黑褐色污渍。一人右腿被刺穿,鲜血直流;另一人摔在腐液池边,挣扎起身时已满身黏液;第三人卡在中间,动弹不得。
远处,一声钟鸣划破寂静。
紧接着,号角响起,由远及近。
敌军巡逻队正在靠近。
“抛绳!”秦无月下令。
上方队员迅速甩下绳索。被困者抓紧绳子,上方四人合力拉拽。就在第二人即将脱困时,坑壁震动,数根锈刀自地下伸出,横扫而来。
一人手臂被削断,惨叫戛然而止。
秦无月抽出火雷子,甩向坑边枯藤堆。轰然爆响,火焰腾起,浓烟滚滚,遮蔽了坑洞与追兵视线。
“掩护!”她对剩余队员低吼,“我去毁机关。”
她带两人冲向凹洞。藤蔓被火光照亮,显出背后一道石门,门缝间透出微弱红光。她将天书残卷贴于门上,指尖按住红线纹路,默念逆命咒。
纸面发烫,红线剧烈跳动。
石门内传来齿轮转动声,红光骤闪三下,随即熄灭。
外面那些伪影动作瞬间停滞,红丝断裂,躯体如沙堆般坍塌。
“走!”秦无月拔出短刃割开藤蔓,推开石门。
门后是条狭窄通道,空气滞闷。她回头望去,三名队员已全部脱困,但伤者无法行走,只能由同伴背负。那名断臂士兵脸色惨白,靠在岩壁上,用布条死死扎住伤口。
浓雾深处,火把的光点开始汇聚。
不止一队。
至少两支巡逻兵力正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脚步声杂乱却有序,显然已进入战斗警戒状态。
秦无月迅速检查装备:火雷子剩一枚,迷药粉仅够一次释放,换气面巾完好。她取下背囊,将最后的药物集中交给还能作战的队员。
“进林。”她说,“分散走,按b路线汇合。”
无人质疑。
他们转身踏入右侧密林。树干密集,枝叶交错,勉强遮住身形。秦无月走在最后,不断回望。火把长龙已爬上山脊,沿着石板路推进,领头之人手中提着一面青铜铃,每走十步便摇一次。
铃声与她腕上旧痕共振。
她知道,这铃是唤魂铃,专为唤醒沉睡傀儡所制。刚才摧毁的只是外围机关,真正的核心仍在地下深处。
但她不能停下。
也不能回头。
队伍在林中疾行,踩断的树枝越来越多。有人喘息加重,脚步拖沓。背着重伤员的队员额角冒汗,肩部渗出血迹。
秦无月忽然抬手,全队止步。
前方,一棵倒伏的巨木横亘小径,树干表面刻着一道倒三角符文——和岩壁上那枚铜钉上的标记完全相同。
她蹲下,手指抚过刻痕。
符文边缘有新鲜刮擦痕迹,像是不久前才被人激活过。
她猛地抬头。
林间雾气微微波动,一道模糊轮廓正从树后缓缓移出。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只有一双泛着幽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秦无月抽出短刃,刀柄上的血渍还未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