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悟空每日清晨便随师兄们学习言语礼貌,听他们讲经论道,跟着习字焚香,丝毫不懈怠;闲暇时便扫地锄园,修剪花枝果树,或是去后山寻柴挑水,凡洞府中需用之物,他都打理得妥妥帖帖。
这般日子不知不觉过了六七年,悟空虽未学得高深道法,却也褪去了往日的野气,多了几分清雅气度。
一日,菩提祖师登坛高坐,唤集洞内诸仙,开讲大道,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孙悟空立在人群中,只觉祖师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心坎里,喜得他抓耳挠腮,眉花眼笑,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忽听得祖师唤他:“悟空!你在班中为何颠狂跃舞,不听我讲道?”
悟空连忙收住动作,躬身答道:“弟子诚心听讲,听到师父妙音处,心中欢喜不胜,故而不自觉做出这踊跃之态,望师父恕罪!”
祖师点头道:“你既识得妙音,我且问你,你到洞中已有多少时日了?”
悟空挠了挠头,道:“弟子本就懵懂,不知具体时节,只记得灶下无火时,常去山后打柴,见那里有座好桃树,我已在树下吃了七次饱桃了。”
祖师笑道:“那山名为烂桃山,你吃了七次桃,想来已是七年。如今你要从我学些甚么道?”
悟空恭敬道:“但凭师父教诲,只要是能沾些道气的,弟子都愿学。”
祖师道:“‘道’字门中有三百六十旁门,每一门都能修成正果,不知你要学哪一门?”
悟空道:“全凭师父安排,弟子倾心听从。”
祖师道:“我教你‘术’字门中之道如何?”
悟空问道:“‘术’字门中是何道理?”
祖师道:“此门乃是请仙扶鸾、问卜揲蓍之术,能知趋吉避凶之法。”
悟空追问:“学这门术法,可得长生么?”
祖师摇头:“不能!不能!”
悟空果断道:“不学!不学!”
祖师又说了“‘流’字门,‘静’字门、‘动’字门中之道?”
悟空都道:“不长久,不学!不学!”
祖师闻言,从高台上跳下,手持戒尺指着悟空怒道:“你这猢狲,这般不学,那般不学。”说罢,上前在悟空头上打了三下,随后倒背着手走入内殿,将中门关上,撇下众人而去。
众人见状,个个惊惧不已,纷纷埋怨悟空:“你这泼猴,太过无状!师父好心传你道法,你却屡屡顶嘴,这番冲撞了师父,不知他何时才肯出来!”
一时间,抱怨声、鄙弃声不绝于耳,唯有悟空丝毫不恼,反而满脸陪笑。
当日约莫到了子时前后,悟空轻轻起身,穿好衣裳,悄悄打开前门,避开众人,循着旧路绕到后门外。
只见后门半开半掩,悟空喜道:“师父果然有意传我道法,故而留着门!”他轻手轻脚侧身进门,径直走到祖师寝榻之下,见祖师蜷着身躯朝里睡着,便跪伏在地,不敢惊动。
不多时,祖师醒来,舒展双足,口中吟道:“难!难!难!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闲。不遇至人传妙诀,空言口困舌头干!”
悟空连忙应声:“师父,弟子在此跪候多时了!”
祖师听出是悟空的声音,起身披衣盘坐:“你这猢狲!不在前边睡,跑到我后边来做甚么?”
悟空道:“师父昨日在坛前对众暗示,教弟子三更时分从后门来学道,故而弟子才敢大胆前来,拜在榻下。此间只有弟子一人,再无六耳,望师父大发慈悲,传我长生之道,弟子永不忘恩!”
祖师道:“你今有缘,我亦愿说。既已识破暗谜,你近前来,仔细听好,我便传你长生妙道!”
悟空连忙叩头谢恩,洗耳恭听,跪于榻下。祖师缓缓开口,传授口诀: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生命无他说。
旁人不知,菩提祖师之所以将这金丹大道秘传悟空,只因常人修行此道,单是定心止念便要耗费十年八年,后续还要定心猿、降意马、伏木母、收黄婆,穷尽一生也未必能成,更别说后续炼火候、七返九转、炼就金丹了。
而悟空乃是天生地养的灵物,生来便有一颗玲珑道心,无需在精气、情欲上耗费功夫,只需潜心炼就火候,契合自身造化灵秀,便能成仙,这般根骨怎能不让祖师喜爱?故而祖师才设下盘中之谜,赐他这场天大机缘。
悟空也不负祖师期望,得了长生口诀后,日夜勤修不辍,不过三年时间,便已注神体、凝道基,成就了散仙之境。
这一日,菩提祖师再次登坛讲道,见悟空修行进展神速,便话锋一转,提及金丹大道的凶险:首为雷灾,天降雷霆劈你;次为火灾,阴火自体内烧起,炼你骨髓;末为风灾,罡风从囟门入,吹你六腑。这三灾若不能避开,纵有长生根基,也难逃身死道消之祸。”
悟空闻言,心中大惊,急忙跪伏于地:“师父!弟子不知修行有这般凶险,求师父传我躲避三灾之法!”
祖师、说道:“躲避三灾之法,有‘三十六般变化’与‘七十二般变化’两种,你愿学哪一种?”
悟空一听,连忙道:“弟子愿学多的!求师父传我七十二般变化!”
祖师颔首,便将七十二般变化的口诀一字一句传授给悟空。悟空天资聪颖,又肯下苦功,一些时日,便精熟了。
又一日,祖师见悟空腾云,便笑道:“你这腾云之法,只能算‘爬云’,算不得真正的腾云驾雾。我再传你一门‘筋斗云’之术,一筋斗便能翻出十万八千里,日后出行也能便捷些。”
悟空再次叩谢祖师。
这日午后,众师兄见悟空修行有成,便在洞外攒簇着起哄:“悟空,你习得七十二般变化和筋斗云,不如给我们演示一番,让我等开开眼界!”
悟空年轻气盛,又得了这般本事,正想展露一番,便笑着应允。他先是摇身一变,化作一只斑斓猛虎,张开血盆大口,吓得众师兄连连后退;随后又变作一只仙鹤,振翅高飞,在灵台方寸山上空盘旋一周,又变作一棵松树,众师兄看得连连叫好,欢呼声、赞叹声不绝于耳。
却不料,这番动静被在内殿打坐的菩提祖师听得。祖师面色一沉,起身走出殿外,厉声呵斥道:“你这猢狲!才学了些微末本事,便在此卖弄,全然不知收敛!”
悟空见状,连忙收了法术,垂首立于一旁,不敢言语。众师兄也吓得噤若寒蝉,纷纷退到一边。
祖师看着悟空,语气严肃:“我也不处罚你,你走吧。”
悟空忙道:“师父教弟子往哪里去?”
祖师道:“你从哪里来,便该回哪里去!”
悟空闻言,心中一慌,急忙跪下道:“师父,弟子蒙师父教诲,尚未报答!”
祖师摇头道:“说什么报答,日后出去惹出祸端。不连累我便好,从今往后,不得再说是我的徒弟!若敢泄露半个字,我定将你神魂贬入九幽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悟空见祖师态度坚决,知道再求也无用,心中虽满是不舍,却也只能含泪叩拜:“弟子遵师命!只是弟子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师父……”
祖师闭上双眼,挥了挥手:“去吧!”
悟空对着祖师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转身,脚下生起筋斗云,朝着东胜神洲的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