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亳城主府内,众人围坐议事。宾头卢尊者抚着垂地长眉,缓缓开口:“运日、阴谐二位仙家,实乃慈悲之人。方才对战时,他们处处留手,冰晶毒羽未伤凡兵,鸩毒也只针对你我仙家,若真要下死手,此刻南亳城早已生灵涂炭。”
李靖面色复杂,他虽中过鸩毒,却也看出对方并未赶尽杀绝,只是冷哼道:“可他们终究助履癸为虐,若围城日久,城中粮草耗尽,必生霍乱,到那时悔之晚矣。不若再请几位大德高僧前来,合力降伏便是。”
宾头卢尊者不置可否,只是望着李靖:“解铃还须系铃人。毗沙门,此事要解,不在请谁相助,而在你自身。”
“我?”李靖一愣。
“然也。”宾头卢尊者颔首,“不论你等私下有何谋划,泰玄大元帅乃是三界钦定执掌此劫的主帅,你私自下凡,不顾大局,已是违令。若再迁延日久,致使六天故气趁机做大,便是佛祖亲临,也难护你周全。”
李靖脸色一沉:“我佛门广大,难道还降伏不了一对鸩鸟成精?”
吉祥天女在旁听着,心中对这位前夫愈发失望。
他向来如此,总因名利之心蒙蔽双眼,当下忍不住道:“如今三界以度劫为要,大德高僧岂会因你我名利之争,贸然挑衅元帅威严?何况泰玄尊者的‘智光净业尊者’果位,乃是世尊亲封,你真要为一己之私,坏了佛道合流、齐心度劫的大局?”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敲醒了李靖。他并非愚钝,只是当局者迷。此刻被点破,顿时明白过来——当初那些怂恿他下凡的“同道”,怕是早等着看他笑话,指望他们出手相助,无异于痴人说梦。
“我……”李靖喉头滚动,半晌才道,“我去崇吾山,向大元帅请罪。”
宾头卢尊者含笑颔首:“能悟透便好。”吉祥天女则神色平淡,她太了解李靖了,能力虽强,却总被名利裹挟,这次也算是个教训。
李靖说走就走,只是大病初愈,身形仍有些虚浮。吉祥天女终究放心不下,默默跟在他身后。二人驾着祥云,一路向北,往崇吾山而去。
大半天后,祥云落在崇吾山天军大营外。营门守卫见是李靖,连忙通报,不多时,灵海出来迎客,拱手道:“李天王,元帅不在营中。”
“不在?”李靖一愣,“敢问元帅去向?”
“元帅几日前便往灌江口,拜访二郎真君了。”灵海答道,“未定归期。”
李靖无奈,只得谢过灵海,与吉祥天女转身驾云,往灌江口而去。
又一日奔波,二人抵达灌江口。二郎神杨戬正在演武场和梅山兄弟操练,见李靖到来,收了三尖两刃枪。
听闻来意后,淡淡道:“天王来晚了。泰玄元帅一日前便离开了,说是万寿山镇元大仙的人参果新熟,他嘴馋,上门蹭果子去了。”
李靖本就虚弱,闻言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若非吉祥天女及时扶住,险些栽下去。他望着杨戬,见对方神色淡然,毫无同情之意,心中明白——这位二郎真君也是统军之人,自己无令擅行,在他眼中怕是早已落了下乘。
杨戬却懒得理会他的心思,转身便回了府邸。李靖咬咬牙,强撑着道:“走,去万寿山。”
这一路走得更慢,李靖几乎是强提法力,驾着祥云蹒跚前行。吉祥天女看在眼里,却始终未曾开口,只是默默护持。两日之后,万寿山终于出现在眼前。
山门前,松鹤童子正在清扫落叶,见二人到来,稽首问道:“二位是?”
“佛门李靖,求见泰玄真君。”李靖声音有点沙哑。
松鹤童子恍然:“原来是李天王。只是不巧,泰玄真君昨日便离开了。”他挠挠头,“往常真君来,总要住个十天半月,与家师论道闲谈,这次却说军务在身,吃了颗人参果就走了,许是回大营了吧。”
每听一句,李靖的脸色便黑上一分。等松鹤说完,他已是面沉如水,周身气息都有些紊乱。若不是千年修持的定力,怕是早已暴跳如雷。
“多谢小友告知。”李靖强压怒火,拱手行礼,转身便走。
松鹤回到后院,见镇元子正坐在人参果树下品茶,连忙禀明情况。镇元子呷了口茶,淡淡道:“知道了。”
“祖师,”松鹤忍不住问道,“泰玄真君是不是故意耗着李天王?”
镇元子睁眼,微微一笑:“是也不是。”
松鹤更糊涂了:“这话怎讲?”
“若泰玄真君是为私怨刻意刁难,那与毗沙门何异?”镇元子道,“他确是在耗着李靖——无规矩不成方圆,若人人都像李靖这般私自行动,军威何在?但这不过是顺手为之。你当他这几日真就只去了灌江口和万寿山?”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意:“虽不知他具体谋划什么,却能断定,他在布局。六天故气劫非小祸,他这主帅,可没闲工夫纠结这点恩怨。”说罢,屈指一弹,隔空给了松鹤一个脑瓜崩,“好好修行,少管闲事。”
松鹤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退下了。
万寿山外,李靖立于祥云之上,望着崇吾山方向,久久不语。吉祥天女陪在他身边,始终未曾言语。这一路,她既未借坐骑,也未施法相助,只是默默做个守护者——有些跟头,必须自己摔过才会明白。
半个时辰后,李靖深吸一口气,推动祥云,缓缓转身。这一次,他不再犹豫,也不再怨怼,唯有一片清明——无论泰玄在何处,无论要等多久,他都必须去大营请罪。
祥云渐远,朝着崇吾山天军大营的方向飞去。阳光洒在李靖苍白的脸上,透出几分释然。或许他终于明白,这场奔波,从来不是为了追上泰玄的脚步,而是为了找回那个被名利蒙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