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话 鸟笼 re
李峰和林水开着维德尔（那辆八条腿的铁蜘蛛）。
在绿得发亮的树林子里钻。
扒拉开挡路的枝叶往前走。
环境变化太猛。
林水有点懵。
也难怪。
谁能想到。
在那些像巨人墓碑似的高楼旁边。
会冒出一片跟热带雨林似的林子。
维德尔的防弹舱盖上。
每次沾上大虫子。
李峰都吓得一哆嗦。
林水倒看得挺来劲。
盯着那只三十厘米长、长得贼怪的巨型甲虫。
一点不怕。
“你不怕虫子？”李峰问。
“在设施里基本没见过虫子……说不上怕，就觉得新鲜。”她淡淡地说。
“真羡慕你。”
“原来李峰也有怕的东西啊。”
“以前被一大群人拟追着跑。”
“我躲草丛里。”
“结果那里面全是虫子和蜈蚣……”光想想那场面。
李峰就浑身发痒。
感觉脖子上有虫子在爬。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蜈蚣？”林水歪头。
“只在设施资料室看过照片。”
李峰瞥了眼窗外。
一条八十厘米左右、油光锃亮的红黑蜈蚣。
正晃悠着无数条腿。
慢吞吞往树上爬。
“喏，那边就有一条。”他赶紧挪开眼。
“……李峰，那已经是怪物了吧。”
“咱俩想一块儿去了真好。”
李峰庆幸维德尔的铁皮把他俩跟蜈蚣隔开了。
“这林子里的虫子都超大。资料里的昆虫和蜈蚣好像小多了……为啥啊？”林水问。
李峰看着后座歪着脑袋的林水。
答：
“可能是附近用过的新型炸弹闹的。”
“也可能是旧文明期搞过啥改变生态的破事——”
“具体不清楚，但肯定有原因。”
“林子深处还有更大更吓人的虫子呢。”
“还是别招惹它们为好。”
“可不是嘛。”
他们在没路的林子里钻了半天。
总算上了条像样的道。
其实也不算正经路。
就是条野兽踩出来的小道。
土路坑坑洼洼。
跑商用的大号维德尔压出的车辙里积着水。
周围蚊子小咬嗡嗡飞。
但至少没昆虫型怪物。
算能舒坦点走了。
沿着兽道开。
到了一片树桩地。
都是砍树留下的。
视野开阔了。
尽头能看到被灰色高墙围起来的“鸟笼”。
为了加固墙。
废车、生锈的维德尔壳子、爬满藤蔓的飞机翅膀。
乱七八糟地堆在墙根。
人们管这鸟笼叫“垃圾镇”。
估计就是看它这德性起的。
高墙那头。
飘着好几处做饭的炊烟。
他们望着烟。
朝鸟笼唯一的入口——闸门开去。
平时这儿人来人往。
贼热闹。
路边摊周围还有想强卖破烂的流浪汉。
今天却冷冷清清。
摊主们都闲得抠脚。
“对了，有件要紧事忘说了。”李峰开口。
“有件事想托你。”
“啥事？”林水歪头。
“在外人跟前，别跟嫦娥大大咧咧唠嗑。”
“不和嫦娥女士说话吗？”林水懵了。
李峰解释：
“这世界人体改造和人工智能不算稀罕。”
“但嫦娥的存在很特殊。”
“从她那儿弄到的支援和知识。”
“懂行的会不择手段来抢。”
“值得他们这么干。”
“所以得保密？”
“对。当然，没人能从我这儿抢走嫦娥。”
“我确实跟她连着，能一直接收信息。”
“但只要她切断连接，就不会被乱用。”
“可还是有很多人想劈开我脑袋，挖嫦娥的秘密。”
“这种人海了去了，所以想让你多留神。”
“明白了，包我身上。”林水懂了。
“那我来介绍下鸟笼吧。”嫦娥的声音响起。
林水点头。
“鸟笼是人们不用怕人拟、变异体和凶残土匪，能安全活命的地方。”
林水默默点头。
“不知道谁先叫‘鸟笼’的。”
“传闻很久以前有个守护者这么叫过……”
“总之，你只要知道，旧文明期设施旁边有人类扎堆的安全窝，就是‘鸟笼’。”
林水又深深点了点头。
“咱现在待的‘垃圾镇’也有好几处旧文明期设施。”
“比如有个〈食品工厂〉，只要有种子和肥料，不管啥季节环境，都能一直种庄稼。”
“听说难民刚来时，还拿死人当肥料呢。”嫦娥插嘴。
林水惊得瞪大眼睛。她住的铁罐子里估计没吃过新鲜菜。
“还有一个，是给当兵的供装备的小卖部。”
“这设施在地下核防护所入口的终端，现在还能用。”
“虽然用来收容人的避难所还封着，进不去。”
“文明玩完那会儿，据说那地下避难所里压根没收人。”
“所以说不定根本不是避难所，而是放大件物资的仓库。”
“证据就是，在终端上付钱，就能没完没了地拿军用装备。”
林水捂住嘴，一脸夸张的震惊。
“对了，你说特好吃的那份口粮——中国独立研发的〈战斗口粮十七型〉特制牛肉饭味，也是从那地方买的。别问保质期，我也不知道。”嫦娥说。
林水表情严肃起来，脸有点发青地看着李峰。
李峰无奈摇头：
“听着，林水。”他像哄小孩似的，“跟嫦娥说话没事。”
“嗯？”她歪头。
“用小手台（信息终端）跟远处的人通话、收数据，是常事儿。”
“所以跟嫦娥唠嗑，不会暴露她。”
“是吗？”
“对。所以你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是希望你对嫦娥的信息多留点神。”
“明白了。”她点头。
“那……保质期的事儿是真的吗？”林水追问。
李峰又无奈摇头：
“别琢磨了。好吃又没吃坏肚子，不就行了？”
“啊……也是。确实挺好吃的。”林水还是有点嘀咕。
“林水，听着。”嫦娥得意地说，“最后有个重要情报。围着鸟笼的高墙和这闸门，都是旧文明期的老古董。”
“墙也是？”
“对。鸟笼的人用破烂加固，好好护着，是有原因的。”
“就算不加固，普通家伙事儿连道印子都留不下。”李峰补了句。
“难怪呢。”林水仰头看墙，“连能炸出森林那么大坑的炸弹都能扛住。”
“把Id卡插控制台试试。”
林水照做。
把Id卡插进一根圆柱形金属柱的终端。
柱子上头“咔哒”变形。
露出控制台。
柱子顶端像睁眼似的上下打开。
冒出个篮球大小的球。
从紫红色镜片射出激光。
从林水头顶扫到脚底板。
“嘀”一声短响。
Id卡从终端弹出来。
“这下你也能进鸟笼了。”
林水看着李峰被扫描。
一脸困惑：
“这么容易就能进鸟笼？”
“平时不行。Id卡就相当于居住证，通常只有对鸟笼有贡献的人，才能拿到入场券，被允许住进来。”
“所以能随便给Id卡写信息的嫦娥女士，才必须保密……”林水表情严肃。
李峰看着嫦娥远程操控靠近的无人维德尔。
说：
“没有鸟笼议会的专用机器，没法登记个人信息。”
“但嫦娥不管在哪儿都能轻松搞定。”
“问题是，这只是嫦娥秘密的冰山一角。”
林水上了维德尔。
他们朝闸门开去。
靠近闸门。
挡路的瓦砾被起重机用粗钢丝绳吊起来。
后面露出一层淡蓝色的、膜一样的屏障。
周围空气像在晃荡。
“没事的。”李峰出声。
林水操控维德尔朝那半透明的膜开过去。
“那层半透明的膜是闸门最关键的玩意儿。”
“没登记过生物信息的人，穿不过这护盾。”
“真神了……不过维德尔过来了。机器能过吗？”
“只要里头坐着人，就算没提前登记也能识别放行。”
“机器人也能带进鸟笼，就是有限制，得登记机器信息。”
“原来如此。”林水饶有兴致地看着膜。
前面传来喊声：
“那辆维德尔！别杵着！赶紧往前走！”
闸门前堆着当路障的混凝土块。
旁边站着个端突击步枪的男人。
男人身后。
是用废墟捡的破烂搭的简易岗亭。
里头几个吊儿郎当的警卫在赌钱。
本该盯着林子里来人的警卫。
岗亭里却空着——估计摸鱼去了。
端枪的男人个子挺高。
乌黑长发在脑后扎了个揪。
长着一张能让姑娘们走不动道的帅脸。
穿着迷彩战斗服。
套着米色战术背心。
脖子上缠条深绿围巾。
“我当是谁，原来是李峰……”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来干嘛？还带个妞，挺会享受啊。”
“关你屁事。”
男人挡着路。
李峰无奈摇头：
“喂，杨，我累趴了。”
“不行，李峰。不介绍这姑娘，我一步不让。”杨把步枪甩到背后。
不知是习惯还是咋的。
双手揪着领口。
像要把战术背心往下拽似的。
瞪着李峰。
“闸门都放行了，她没问题。”李峰说。
杨摇头表示不行。
这时另一个警卫晃悠过来。
“杨，别吃饱了撑的找普通人麻烦……哟，这不是李峰嘛。”杨的手下之一，李，打了声招呼。
李用指尖蹭了蹭下巴上的短胡茬。
笑起来。
他头发剃得贼短。
一双看着挺冷淡的细长眼。
透着股精明劲儿。
穿着跟杨差不多的行头。
“李峰，算了吧。杨这驴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动。”他说。
李峰耸耸肩。
把林水叫到身边：
“她是林水，我妹。”他介绍。
“我是林水，请多指教。”林水有点慌，还是低了低头。
接着李峰说：
“林水，这是我哥们儿李。旁边那个是杨，是个爱调戏姑娘的痞子警卫，离他远点。”
说完。
他拉着林水的手从杨身边挤过去。
“等等。”杨故意揉着太阳穴，“妹妹？李峰你啥时候冒出个妹妹？”
“就这么设定的，懂不？情况复杂。”
“不懂。不过算了。你李峰的事儿，估计也没啥大问题。”
“那必须的。”李捋着胡茬。
“那车让他们洗洗吧。”李抬手示意。
警卫队值班室旁边的大仓库里。
走出来几个男的。
李峰把启动维德尔的钥匙递给一个穿油乎乎工装、看着靠谱的男人。
因为他和林水登记过生物信息。
本来不用带钥匙。
但把维德尔交给城里修车佬时会需要。
所以钥匙一直揣身上。
当然。
只给信得过的人。
维德尔连着嫦娥。
只有特定的人能开。
但还是不能大意——毕竟装着重力场生成装置这种宝贝疙瘩。
“Id卡。”男人递过来个小终端。
李峰把Id卡贴过去。
终端屏幕显示“支付成功”。
“妥，交给我们吧。”男人摘下帽子笑了笑。
李峰和林水把维德尔上的行李卸下来。
修车工乐呵呵地坐上维德尔。
朝仓库开去。
“那个，没问题吗？”林水担心地看着开走的车。
“没事，功能锁了，只能龟速爬。”
“这样啊。”林水松了口气。
大概是开过一阵子。
对维德尔有感情了。
李峰问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
“有点吧。而且说不定会变成管家机器人的身子……”
“啊……是这茬儿。”李峰恍然。
他好像听见了一声不满的“嘀嘀”。
“那我们走了。”李峰跟李道别。
“杨，回头见。”
“下次好好说清楚啊。”杨还在闹别扭。
“知道了。我请客，喝一杯。”
杨哼了一声。
李耸耸肩。
林水也挥了挥手。
走了一会儿。
林水犹豫地问：
“克莱尔小姐……是李峰的恋人吗？”
“怎么可能。”李峰苦笑，“算恩人吧。”
“恩人？”
“克莱尔在这鸟笼开了家诊所，我租了她楼上的屋子住。”
“是房东啊？”林水的说法让李峰忍不住笑：
“差不多吧。你也会见到她的。”
街上人来人往。
挺热闹。
有在铁皮棚子前摆破烂卖的商人。
有围着几个衣服快被扒光、像奴隶似的人起哄的。
还有新兴邪教的传教士。
扯着嗓子嚎世界末日要来了。
李峰一边打趣着对这些都挺新鲜的林水。
一边往前走。
总算到了地儿。
穿过闹哄哄的商街。
来到一片比窝棚强点的建筑区。
目的地是诊所楼上。
虽然不如诊所像样。
但原本是放医疗用品的仓库。
盖得挺结实。
楼梯锈迹斑斑。
变了色。
到处是窟窿眼。
能瞅见下面。
到了房门前。
推开那扇吱呀乱响的门。
屋里灰扑扑的。
红色沙发的海绵都呲出来了。
看着脏兮兮。
生锈的床架上。
铺着张跟这破屋格格不入的新床垫。
生了锈斑的小冰箱空荡荡。
墙上的窗户没玻璃。
是块能往上推的铁板。
但厕所还能用。
也能洗澡。
就是那种整体浴室。
是他自个儿捣鼓的。
因为受不了街上的公厕。
就不嫌麻烦。
干了接食品工厂下水道这种又脏又累的活儿。
才换来这点舒服。
顺嘴提一句。
用的水全是雨水。
存在屋顶水箱里。
不能喝。
只用来洗澡冲厕所。
李峰把行李撂地上。
给林水介绍了屋里各处。
然后带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