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斜斜地照在四合院的影壁上,把“人民公社好”的红漆字晒得发烫。何雨柱蹲在自家门槛上,帮何雨华系鞋带,眼角瞥见三大爷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正往院中央的粮堆挪,脚步踉跄得像踩在棉花上。
“三大爷,我帮您。”何雨柱赶紧站起来。那布袋看着不大,坠得老头腰都弯成了虾米,布袋角磨出个小洞,漏出几粒白花花的米,在青石板上滚了滚,被风一吹,沾了层灰。
“不用不用。”三大爷摆着手,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这点粮食,还能搬动。”他往粮堆那边努了努嘴,二大爷正拿着杆秤站在那儿,秤砣晃悠悠的,秤杆压得快贴了地皮。
今儿是公社统一收粮的日子。广播里喊了三天,说要“集中余粮,支援大炼钢铁”,家家户户都得把存粮交上去。院里的人大多揣着忐忑,交多了怕饿肚子,交少了怕被说思想落后,唯独三大爷,从昨天起就没咋说话,蹲在墙根抽了半宿烟。
何雨柱知道三大爷的难处。老头是中学的历史老师,工资不高,家里还有俩上学的小子,平时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粮本上的定量刚够糊口,哪来的“余粮”?
“柱子,过来。”何大清站在粮堆旁,朝他使了个眼色。父亲手里攥着个空布袋,袋口还沾着点玉米面——那是家里最后一点存粮,早上王秀兰熬了稀粥,特意给俩孩子多盛了两勺。
何雨柱走过去,刚要说话,就听见二大爷扯着嗓子喊:“三大爷,该你了!称称多少斤!”
三大爷深吸一口气,把布袋往秤盘上一放。布袋“咚”地落下去,发出闷闷的响。何雨柱瞅着那布袋的形状,心里咯噔一下——那不是装粮食的口袋,是三大爷平时装旧书的布包,边角都磨出了毛边。
“三斤四两。”二大爷报出数字,语气里带着点不屑,“三大爷,您这余粮够寒碜的啊?我家都交了五斤!”
三大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就……就这些了。家里……实在没多余的了。”他往人群里扫了一眼,许大茂正抱着胳膊冷笑,张婶欲言又止地别过脸,李奶奶叹了口气,往地上撒了把喂鸡的碎米。
“没多余的?”二大爷把秤杆往手里一拍,“广播里咋说的?要‘倾家荡产支援国家’!您这是留着粮食自己偷着吃?”
“我没有!”三大爷急得直跺脚,声音都带了哭腔,“这是……这是我家最后半袋米!俩小子今早就没喝粥,说让我全交上来……”
这话一出,院里顿时静了。谁都知道三大爷抠门,可谁也没想到,他能把最后一点口粮交出来。何雨柱看着老头佝偻的背影,想起小时候三大爷偷偷塞给他的糖块,那时候的糖真甜,甜得能记一辈子。
“交了就好,交了就好。”何大清赶紧打圆场,接过布袋往粮堆上放,“都是为了国家,多少是份心意。”
三大爷没说话,只是盯着粮堆上的布袋,眼圈红得像兔子。他慢慢转过身,往自家屋走,脚步比来时更沉,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何雨柱心里像被啥东西堵着,闷得发慌。他瞅了瞅四周,众人正忙着交粮,没人注意粮堆这边,赶紧借着整理粮堆的由头,往三大爷的布袋旁边靠了靠。
指尖刚碰到布袋,他就感觉到那布料的薄——里面的米确实不多,顶多够熬两顿稀粥。他悄悄往手心呵了口气,借着搓手的动作,心里默念“归燕居”,再睁眼时,指尖已经沾了点新米的潮气。
他假装把布袋往粮堆里塞,趁机捏开袋口,将空间里的新米往里倒了些。白花花的米粒“簌簌”往里落,布袋慢慢鼓了起来,原先瘪塌塌的边角都撑得直挺挺的。他不敢倒太多,怕露馅,估摸着够三大爷家吃几天,就赶紧把袋口系好,混在其他粮食里。
“柱子,发啥愣?”何大清拍了他一下,“该咱交了。”
何雨柱“嗯”了一声,看着父亲把家里的布袋放上秤。“四斤八两。”二大爷报数时,语气缓和了些,“何厂长家就是觉悟高。”
交完粮,何雨柱没回屋,悄悄往三大爷家的窗根挪。屋里传来压抑的哭声,是三大爷的小儿子在哭:“爸,我饿……”接着是三大爷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忍忍,等公社分粮了就有吃的了……”
何雨柱心里一酸,转身往粮堆跑。二大爷正指挥着人把粮食往板车上装,他趁人不注意,抓起三大爷那个布袋,往里面又塞了两把空间的小米——小米熬粥稠,顶饿。
傍晚,收粮的板车刚拉走,三大爷就揣着个空碗,低着头往食堂挪。他大概是想领点稀粥,却在粮堆旁停住了——那是他的布袋掉落的地方,不知啥时候多了个小布包。
老头疑惑地捡起布包,打开一看,眼睛瞬间瞪圆了——里面是半袋白花花的大米,还带着点温热的潮气,正是他早上交上去的那种米,却比他交的多了足足两倍。
“这……这是……”三大爷的手抖得厉害,往四周看了看,何雨柱正蹲在院里喂鸡,假装没看见他;何大清坐在门槛上抽烟,眼角的余光却往这边瞟了瞟;王秀兰端着盆往屋里走,路过时对着他笑了笑,笑得温温的。
三大爷忽然明白了啥,他紧紧攥着布包,指节都泛了白,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他转身往家走,脚步依旧慢,却不像早上那么沉了,背影在夕阳里拉得老长,像个终于挺直了腰杆的人。
何雨柱看着他的背影,把最后一把鸡食撒在地上。母鸡“咯咯”地抢着啄,何雨华追着鸡跑,何雨水坐在旁边帮王秀兰择菜,嘴里哼着歌。
“哥,你看三大爷咋了?”何雨水忽然指着三大爷家的方向,“他家烟囱冒烟了!好像在熬粥!”
何雨柱往那边瞅了瞅,果然看见一缕青烟从三大爷家的烟囱里冒出来,在晚霞里飘得慢悠悠的,像条温柔的带子。他笑了笑,往灶房走——王秀兰说晚上做红薯面窝头,掺点归燕居的玉米面,能香点。
路过三大爷家门口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孩子的笑声,还有三大爷的声音:“慢点喝,别烫着……这米咋这么香?”
何雨柱没进去,只是悄悄把门口的两块松动的砖往里塞了塞——上次三大爷说门总晃,他一直记着。
回到家,王秀兰正往锅里贴窝头,面团在她手里转得飞快,沾着玉米面的手像只轻快的蝴蝶。“柱子,刚才三大爷往咱院里瞅了好几回。”她压低声音,“是不是你弄的?”
何雨柱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往灶膛里添了块柴。火苗“腾”地蹿起来,映得窝头的影子在墙上晃,像群跳舞的小胖子。
何大清蹲在门口,烟袋锅抽得“吧嗒”响,忽然说:“人活一辈子,争的不是那点粮食,是口气。三大爷今儿交了最后一把口粮,这口气就没输。”他往三大爷家的方向瞥了一眼,“咱帮他把粮食找回来,是让他知道,这院里的人,没忘了他的好。”
窝头熟了,揭锅盖时冒出的白汽裹着香味,在屋里漫开。何雨柱拿起一个,烫得直甩手,却舍不得放下。他知道,这窝头里的玉米面,和三大爷家粥里的米,都是归燕居的,可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三大爷家的烟囱又冒烟了,孩子的笑声又响起来了,老头走路的腰杆,好像也直了些。就像这院里的老槐树,就算落光了叶子,根还在土里连着,风一吹,总能听见彼此的动静。
夜色渐浓,三大爷家的灯亮了,窗户上映出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的影子,安安稳稳的,像幅暖心的画。何雨柱站在院里,看着那片光,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熬粥,你往我锅里添把米,我往你碗里加勺糖,再稀的粥,也能熬出稠稠的暖。
归燕居的粮仓里还有好多粮食,足够他悄悄帮衬着院里的人。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就像三大爷不会说破那袋米的来历一样。有些好,藏在心里,比挂在嘴上更实在,更能让这四合院的日子,在难捱的年月里,透着股子压不住的热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