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暖阳穿透薄雾，洒在江州的青石板路上，反射出温润的光泽。从成都出发的快马在城门前勒住缰绳，马蹄扬起的尘土被晨风吹散，露出庄凯挺拔的身影。他身着一袭玄色锦袍，外罩轻便的银鳞软甲，腰间佩剑的剑穗随动作轻摆，目光扫过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城池，眼底泛起几分感慨。
半年前，他与贾诩、赵虎乔装成汉中商队，载着满是蜀锦的货车里潜入江州。那时的江州城门紧闭，士兵盘查森严，空气中都透着刘璋政权的压抑。而此刻，城门大开，身着西凉军制式皮甲的士兵正有序地检查往来行人，脸上没有骄横，只有沉稳。进城的农夫挑着新鲜的蔬菜，与士兵笑着打招呼；出城的商贩推着满载货物的独轮车，车辙在石板路上压出清晰的痕迹，一切都透着欣欣向荣的生机。
“大公子，这江州可比以前热闹多了。” 法正策马走在庄凯身侧，目光扫过街边的市集，语气中带着赞许。他早年在益州游历，深知江州此前的萧条 —— 东州兵欺压商贩，官吏横征暴敛，百姓连出门都要提心吊胆，如今这繁盛景象，全是庄凯入蜀后推行仁政的功劳。
庄凯微微点头，勒住马缰，看向街角一个卖糖人的老汉。老汉正用小锤敲着金黄的麦芽糖，甜香飘出半条街。一个穿着粗布棉袄的孩童拽着母亲的衣角，眼巴巴地望着糖人，母亲笑着掏出几枚铜钱，老汉麻利地捏出一个骑马将军的造型，递给孩童。孩童欢呼着举起糖人，恰好与巡逻经过的西凉军士兵擦肩而过，士兵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眼神温和。
“民心似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庄凯轻声说道，“刘璋只知掠夺，却忘了百姓才是根基。我们入蜀后，开仓放粮、减免赋税，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百姓便已如此拥戴。” 他催马前行，穿过热闹的市集，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多开着门，掌柜们看到庄凯一行人西凉军高官打扮的行头，纷纷拱手致意，眼神中满是敬畏与感激。
江州太守府已换成 “庄” 字大旗，此前的守将早已被阎行擒获，如今暂由一名校尉接管。庄凯并未先去太守府，而是带着法正，径直往严颜的府邸走去。他清楚，要真正稳住江州，这位益州老将的归降至关重要。
严府的大门并未紧闭，两扇朱漆木门虚掩着，能看到院内的景象。庄凯抬手推开木门，没有让侍卫通报，径直走了进去。庭院里铺着青石板，两侧种着几株老槐，叶子虽已落尽，枝干却依旧苍劲。庭院中央的空地上，严颜正拉弓射箭，身形挺拔如松。
年近五旬的严颜身着短打劲装，露出结实的臂膀，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风霜与疤痕，那是常年征战留下的勋章。他手中握着一张硬弓，弓身由桑木制成，缠满了浸过桐油的牛皮。只见他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左手持弓，右手拉弦，臂膀肌肉贲张，弓身被拉成满月状。“咻” 的一声锐响，箭矢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钉在五十步外的箭靶红心中央，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紧接着，严颜动作不停，抬手从箭壶中抽出箭矢，搭弦、拉弓、发射，一气呵成。“咻咻咻” 的箭声接连响起，不过片刻，三壶箭矢便全部射完，每一支都正中靶心，箭簇交错，几乎将靶心射穿。
“好！严将军箭法无双，这般准头，便是年轻小将也难及！” 庄凯抚掌大笑，声音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严颜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放下硬弓，转身从兵器架上抄起一柄大环刀。刀身狭长，重达三十余斤，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双脚猛地一踏地面，身形如陀螺般旋转起来，大环刀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刀风卷动地上的枯叶，形成一圈旋风。刀锋劈砍时带着 “呜呜” 的破空声，时而如猛虎下山，势大力沉；时而如灵蛇出洞，迅捷刁钻。一套刀法耍完，严颜猛地收刀，刀锋直指地面，激起一片尘土。他胸口微微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依旧气息沉稳，眼神锐利如鹰。
“严将军刀法刚猛霸道，兼具灵巧，果然名不虚传。” 庄凯的称赞再次响起，语气中满是真诚。
严颜 “哼” 了一声，将大环刀重重摔在兵器架上，发出 “哐当” 一声巨响。他转身走向庭院中的凉亭，拿起石桌上的一壶热茶，拔开塞子便往嘴里灌，滚烫的茶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浸湿了胸前的衣襟，他却毫不在意。
庄凯与法正相视而笑，迈步走进凉亭。庄凯在严颜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笑着说道：“叔父，别来无恙？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不愿理我？”
“哼！莫叫我叔父！” 严颜猛地放下茶壶，瞪着庄凯，眼神中带着怒意，“如今我是阶下囚，你是胜利者，这声‘叔父’，我担不起！”
庄凯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温和：“庄严两姓本是一脉，在我心中，将军便是我的叔父。”
他顿了顿，见严颜的神色稍有缓和，继续说道：“半年前我潜入江州，面见将军时，便曾劝将军归降。将军说要在战场上与我一较高下，我当时便应下了。如今将军被俘，却并非我失信，实在是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 严颜挑眉，语气中带着嘲讽，“不过是认为我严颜不配你庄大公子亲自出手罢了！你派阎行和杨驹来诈我，用假死之计诱我出战，这便是你所谓的‘战场对决’？”
提及此事，严颜的怒意更盛。此前阎行率军攻打江州，杨驹被吴懿射伤，阎行在江州城下设下杨驹诈死计，严颜以为西凉军折损大将，率军出城追击，却不料中了埋伏，被阎行率军包围。若非他拼死抵抗，恐怕早已战死沙场。这场战败，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叔父误会了。”庄凯连忙解释，“并非我不愿与将军对决，而是当时益州局势危急，我不得不先对付张任。张任驻守剑阁，麾下有八万大军，是刘璋最倚重的大将，也是我军入蜀的最大障碍。若我亲自来对付将军，张任必然会趁机袭扰我军后路，到时候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莫不是认为我严颜不如张任，便不值得你亲自出手？”严颜追问，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甘。他在益州征战十余年，威名赫赫，岂能容忍被人轻视？
“非也！” 庄凯断然否认，语气坚定，“叔父与张任将军同为益州名将，论勇武，你不输张任；论守城，你甚至更胜一筹。只是张任麾下有八万大军，占据剑阁天险，若不先除之，我军便无法顺利推进。若当时叔父麾下有八万大军，驻守的是剑阁这般战略要地，我必然会亲自率军来战，与叔父在战场上一决高下。”
一旁的法正适时开口，语气诚恳：“严将军，大公子所言句句属实。我在益州多年，深知将军与张任将军的威名。张任之所以被大公子视为首要目标，并非因其能力更强，而是因其兵力更多，位置更关键。将军驻守江州时，麾下仅有一万兵马，且江州并非刘璋的核心防线，大公子若为了与将军对决而分兵，便是置全局于不顾，绝非明主所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况且，将军与阎行交战时，虽中了埋伏，却依旧率领部下拼死抵抗，斩杀我军数百精锐，这份勇武与忠诚，大公子早已看在眼里，敬在心中。若将军当时有八万大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法正的话恰好说到了严颜的心坎里。他并非输不起，只是不甘心输得不明不白。如今听庄凯与法正解释清楚，心中的怨气渐渐消散。他沉默片刻，端起茶壶又喝了一口，语气缓和了几分：“若刘璋肯将八万大军交给我，驻守雒城的是我，我定然不会让你军如此轻易地推进。”
“叔父所言极是。” 庄凯笑着附和，“刘璋昏庸，让叔父驻守江州，麾下却仅有一万老弱，这才是他丢失益州的根本原因。”
他话锋一转，看向庭院外的街道，语气诚恳：“叔父，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你在江州居住多年，想必也看到了我西凉军进驻后的变化。我军入城以来，秋毫无犯，不仅没有欺压百姓，反而开仓放粮，救济流民，严惩了那些欺压百姓的东州兵和贪官污吏。我攻下成都后，更是下令益州全境官府开仓赠粮，减免本年度的赋税，下一年度赋税减半。这些举措，并非做做样子，而是真心实意为百姓着想。”
严颜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庭院外，街上传来商贩的叫卖声和孩童的欢笑声，那是他在刘璋统治时期从未听过的热闹。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你做得确实比刘璋好，百姓的日子也确实好过了。只是我担心，你今日的仁政，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待你彻底掌控益州后，便会露出真面目。”
“叔父若担心这个，我便在此立誓。” 庄凯站起身，神色严肃，“我庄凯此生，必以百姓为重，轻徭薄赋，劝课农桑，让益州的百姓都能吃饱饭、穿暖衣。若我日后违背今日之言，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他的语气坚定，眼神中满是真诚，没有丝毫虚伪。严颜看着他，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消散了。他征战半生，见过无数诸侯，有的残暴嗜杀，有的虚伪狡诈，而庄凯的真诚与担当，是他从未见过的。
“罢了，我便信你一次。” 严颜长叹一声，站起身，对着庄凯拱手道，“严颜，愿归降大公子！”
庄凯心中大喜，连忙上前扶起他，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叔父肯归降，真是帮了我大忙！有叔父在，江州的防务便稳如泰山了！”
法正也笑着走上前，向严颜拱手道：“恭喜将军，得遇明主。”
严颜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江州的百姓。希望你能记住今日的誓言，莫要让我失望。”
“叔父放心，我定然不会辜负你的信任，更不会辜负益州的百姓。” 庄凯郑重地说道。
三人在凉亭中坐下，重新倒上热茶。严颜喝了一口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吴懿？”
“吴懿？” 庄凯眉头微挑，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 吴懿也是益州的名将，擅长骑兵作战。
“正是。” 严颜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吴懿与我一同驻守江州，曾两次暗箭射伤杨驹将军。如今他也被软禁在府中，惶惶不可终日，担心你会清算他。”
庄凯闻言，笑了起来：“战场之上，各为其主，暗箭伤人虽非君子所为，却也是兵家常事。杨驹性子豪爽，并非斤斤计较之人，不会因此记恨他。既然叔父提及，我们便一同去看看他吧。”
严颜心中一松，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吴懿是个难得的将才，精通骑兵战术，若能为你所用，也是一大助力。”
当下，严颜便带着庄凯与法正，前往吴懿的府邸。吴懿的府邸不大，位于江州城西的一条小巷里，门口有两名西凉军士兵守卫，见严颜带着庄凯前来，连忙躬身行礼。
走进府内，便看到吴懿正坐在书房的案前写字。他身着一袭青色长衫，面容清瘦，眉宇间满是愁绪。案上的宣纸上写着 “忠孝” 二字，却字迹潦草，笔画颤抖，显然是心绪不宁所致。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看到庄凯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连忙站起身，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想必这位就是吴懿将军吧？”庄凯率先开口，语气温和，主动拱手行礼。
吴懿定了定神，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严颜，见严颜对着他微微点头，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他连忙拱手回礼，语气带着几分局促：“在下正是吴懿，只是如今已是败军之将，不敢再称‘将军’。不知阁下便是庄大公子？”
“正是在下。” 庄凯笑着点头，走到案前，看了一眼案上的字迹，“吴将军心中有忧，故而笔锋不稳？”
吴懿的脸瞬间涨红，连忙收起宣纸，躬身道：“败军之将吴懿，拜见庄大公子。此前战场上暗箭射伤杨驹将军，是在下无礼，还请大公子降罪。”
他心中清楚，战场上暗箭伤人最是惹人痛恨，庄凯若是要清算他，他根本无从辩驳。
“将军无需多礼。” 庄凯伸手扶起他，语气诚恳，“战场之上，各为其主，你为刘璋效力，射伤我军将领，本是分内之事，何罪之有？杨驹将军性子豪爽，不会因此事与你计较。你放心，我不会因此为难你。”
吴懿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随即化为狂喜。他单膝跪地，对着庄凯郑重一拜：“在下吴懿，愿归顺主公，效犬马之劳！若主公不弃，我定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将军快快请起。” 庄凯再次扶起他，脸上露出笑容，“我麾下正缺像将军这样的勇武之士，将军肯归降，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嫌弃？莫叫我‘主公’，若是愿意，便跟他们一样，叫我‘大公子’即可。”
“参见大公子！” 吴懿恭声喊道，声音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压在他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严颜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法正也笑着点头，心中暗道：大公子知人善任，又能以德服人，难怪能在短时间内拿下益州，收服这么多人才。
四人一同走出吴懿的府邸，前往江州太守府。太守府内，此前接管事务的校尉早已等候在门口，见到庄凯，连忙躬身行礼。走进议事厅，庄凯坐在主位上，严颜与吴懿分坐两侧，法正则站在一旁。
“叔父，” 庄凯看向严颜，语气严肃，“江州是益州的东大门，连接荆州与益州，战略地位极为重要。永安是江州的桥头堡，而江州则是永安的后方屏障，守住江州，才能确保益州东部的安全。我意让你继续担任江州太守，总领江州的军政事务，不知你是否愿意？”
严颜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激动与感激。他本以为归降后最多担任一名普通将领，没想到庄凯竟如此信任他，继续让他担任江州太守，执掌一方军政。他郑重地躬身行礼：“在下严颜，定不负大公子所托！誓死守住江州这道东大门，不让任何敌人踏入益州半步！”
“好！” 庄凯大声赞道，“有叔父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我会给你统领两万西凉精锐，充实江州的防务。粮草与军械，我也会让人尽快送来。”
严颜再次躬身道谢，心中对庄凯的感激愈发深厚。
庄凯又看向吴懿，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威严：“吴将军，你精通骑兵战术，而永安的守将杨驹率领的白马氐骑，也是我军的精锐骑兵。我打算让你随我一同前往永安，协助杨驹训练骑兵，同时处理此前你们之间的误会。另外，永安比较特殊，到时候我还有一项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吴懿连忙站起身，躬身道：“请大公子吩咐，在下万死不辞！”
庄凯点了点头，站起身说道：“事不宜迟，我们今日便启程前往永安。江州的事务，就拜托叔父了。”
严颜躬身道：“大公子放心，江州有我在，万无一失。”
当下，庄凯便带着法正、吴懿以及百名亲卫，离开了江州。快马在官道上疾驰，卷起一路尘土。吴懿骑在马背上，看着身旁意气风发的庄凯，心中充满了期待 —— 他知道，自己这次选对了主公，跟着庄凯，定然能成就一番大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