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父会写的文书不多。
返城信对他而言很好写，只是这次有点犯难。
主要是针对当初背后煽动，祸害他闺女名声的那几个，原本他都已经写好了。可谁料他女婿跟人动了手，所以就变得复杂起来了。
当初他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还是因为他闺女把小沈赶傅淮屋里，一连住了小半个月。那什么别扭还能闹到分房住？
宋娇娇不说、沈衍礼也支支吾吾不敢说，最后宋父一打量，瞧见那几个鼻青脸肿的知青，心中了然。
宋父想了想，叹了口气。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这信一写，别管这群知青娃娃回家是要上学，还是要工作，都得受影响。
人都打了。
这要真计较，他家女婿的档案也得不干净。
宋父把信撕了重新写了几封，也别指望他添什么好话，就是阴阳怪气，要好好再打磨打磨品性，这话他也给几个知青面上说透了。
“当初你们那么说我闺女，我这个当爹的不为闺女出头那是不可能。抛开这个事儿上，就算娇娇不是我闺女，我也得出头。姑娘家的名声哪能让人这么讨论？你们是轻飘飘听了点信，也没多想想，随随便便这么一说，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听了、信了，这对于人家姑娘清清白白的名节可就是一笔黑墨，洗不清、说不清，切记，人言能杀人。”
“你们年轻都还小，玩笔杆子、懂知识，以后都是国家的栋梁，不能只听一面之言，也不能有偏见，看不全的事儿就妄下定论，放在我们宋家村这是小，放在国家岗位上，那就要坏大事。”
宋父跟几个知青训话，那几个知青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脚尖，切切实实心虚。
宋父道：“这个事情啊，让我家女婿闹成了家事，我也就没往里面写。但我老宋，今天就充个长辈，希望你们别忘了宋家村的事情，也别忘了我老宋的话。”
“等回去都好好学习、努力报效国家，宋家村里没什么好的，比不上城里，这两年也吃了不少苦，辛苦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宋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说道：“都壮实了，也算我们宋家村没怎么亏待你们。”
“信我是给你们了，但日子还得是那个日子走。我得对你们的安全负责，等着大巴车来接你们才能踏实。这段时间，大家就好好休息休息，感受感受我们宋家村的风土民情，到处逛逛。”
“不说了，你们继续学习去吧。”
宋父摆摆手，佝偻着身体离开了知青大院。
说实话。
当初这群人是恨的。
觉得宋家村都是点刁民，这几个知青因为这出事，你怨我、我怨你，压根都不往一起坐。还是今天宋父来了，硬把几个人凑起来。
冯翠萍哼了一声跟几个小姐妹率先走人，方知有脸上五彩缤纷的。
他们几个人之前真没觉得这有什么，村里人自己不都说闲话吗？
宋村长还要因为这点事情，借着权利给他们都写进返城信里，毁他们一辈子。
不服。
总觉得宋家村欺负他们知青。
尤其是沈衍礼，拖着几个知青出来揍得满地打滚的时候，满院子的人都看着，什么面子、里子全掉了。
恨，怎么不恨。
恨得都牙痒痒，老想凭什么。
甚至想到后面方知有还想过，弄死沈衍礼跟宋家。直到宋娇娇过来了，塞给他四十块钱，很长时间他都辗转反侧，再怎么要面子也得承认，他是错，错得很离谱。
是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可换做是别的，封建的，可能就要因为他这句话跳河自杀自证清白或者浸猪笼了。
“把钱给我。”
方知有拽住另外一个人。被打的知青不止俩，宋娇娇给了他俩打得最惨的，别的知青也没来分，这八十块钱俩人都没花。
另外一个知青看了一眼，说道：“干啥？”
“还干啥？把钱还给人家去啊，不知道他们种地压根攒不下来多少钱，你好意思带上走吗。”
方知有面上急躁，待会宋村长走远了，他还得追到家里。
他还是不太想再看见沈衍礼，以及宋娇娇。
前者是因为怕，后者是愧疚。
另一个知青这钱也都随身揣着，大钱，怕丢。
犹豫了下，还是掏出去了。
方知有小跑着追上去，喊道：“宋村长，您等一下。”
宋父听着动静，站住脚回过头说道：“咋了孩子。”
“这个还给你们。”
方知有脸上红，心里五味杂陈说道：“当、当初是我心思不正，编排了宋同志跟沈同志，一直没道歉，这个是宋同志给我们的，我于心有愧。钱一直没动，烦请您带给宋同志吧。”
“我闺女给的？”
宋父看着那沓钱，没伸手。
方知有嗯了一声：“是。”
“为啥给你啊？”宋父问道。
方知有眼神乱飘，说道：“不就是跟沈同志打架吗，宋同志说是疗养费。”
“哦，那就是你们的。”
宋父推拒道：“打人了就得赔钱，你们都是金贵人，要真是打出来个好歹，那老头子我这辈子也过意不去。我女婿这人，是莽撞了点。当初这个事儿，也给几位道个歉，这钱你们分分，买点补品、买点书。”
“行了，我这还有急事，你赶紧回去吧。”
宋父这么说着，方知有愣了下问道：“啥急事儿？”
“唉，家里都要出趟远门。也不知道你们返城能不能赶回来，到时候都照顾好自己吧。我也跟村里都吩咐下去了，就算我不回来，也有人照料，不用着急。”
宋父已经尽力把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给安排妥当。
回去就见着宋母在院里喂鸡、喂兔子，灶台也用雨布给挡严实了，怕淋雨。
“都妥了？”
“该是妥了。”
宋父累得找了个板凳坐上去，拿出来别在腰里的旱烟，又从兜里摸出来油纸包着的烟叶，宋母道：“还有功夫抽烟呢，待会咱们咋走嘛。”
“跟黑蛋说了，等收拾好咱找他去就行，我得再想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宋父道。
宋母想了想，端着鸡料盆子过来，小声问道：“老宋，你觉不觉得这事儿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