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茶。
只能干巴巴得喝点热水。
宋父还是拘谨，哪怕这是亲家。
“衍礼来村里，没给你们添麻烦吧？”沈首长问道。
宋父摆手：“哪能啊，小沈是个好孩子。有学问、能吃苦，我带了那么多知青，像他这样的也是不多见，您教得好。”
宋父是实话实说。
沈首长却哽了下，端着水喝了口，听宋父问道：“凉了还是烫了？家里还有点蜂蜜，兑了又怕太凉性，老爷子能喝吗？”
“正好的，那蜂蜜就算了，年纪大了，就爱喝点白开水。淡也有淡的滋味。”沈首长叹着，说道：“之前傅淮在我手底下当兵，就没少说过两位。心善、好人，这娇娇嫁到我们家，是我们沈家的福气，也是我们沈家的幸事。”
倘若没有宋娇娇。
他这辈子恐怕都会觉得沈衍礼是块朽木，雕也雕不出花来。
“是我家高攀了。”
宋父犹豫了下，说道：“当年小沈也没说您是首长——”
要是说了。
他宁可不成这个婚。
那时候沈衍礼说的多简单啊，做点生意。
这年头能做生意的就是供销社的货员呗。
至于父亲在军队干文职。
他儿子还在军队里面的。
哪怕是乡下跟城里有差距，可他闺女也不差啊！
村长不大那也是个官呢。
沈首长听出来他这弦外之音，笑道：“这混小子。就算是首长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现在，就是个普通的老百姓。更何况首长那也是人啊，都得吃饭睡觉。咱们之间不扯那么多，你也别多想。”
“是、是。”宋父点头，问道：“我那闺女去帝都，没闯什么祸吧？”
“主要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自己出过远门，这小沈当初说您病了，我寻思好歹我家姑娘也是当媳妇的，于情于理都得去见见公婆。她在村里，被我们两口子给宠坏了。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您也多多担待。”
当爹妈的嘛。
从开始生下来那一刻起就有操不完的心。
沈首长听着说道：“哪能，娇娇好。我是挺中意这孩子的，当年傅淮也是，哎呦，他要上战场可给我心疼坏了，实在不想放走啊。”
“那孩子就这样，要干的事情，就非得干了不成。”宋父话语间难掩骄傲。
可不就是嘛。
当年傅淮领回来的时候，骨瘦如柴，还瞧着病恹恹的，谁都不想要，说人家克亲。
如今谁不夸他家里养了个好闺女、好儿子，有福气。
这不，首长都中意。
……
宋娇娇在后座一手揽着沈衍礼的腰，一手攥着裙摆，听自行车碾过地面发出咯吱的声音，颠簸中，脚也晃两下。
“老公。”
“嗯？”
沈衍礼稍微回了头。
宋娇娇问道：“你是不是不高兴呀。”
面对宋娇娇的话，沈衍礼思索片刻说道：“有点。”
其实不是有点。
是他很难高兴的起来。
比起来当年傅淮回家他还害怕，毕竟傅淮知道的只是一小部分，沈首长知道的可是全部。
别管是宋娇娇讲给他听的也好，脑子里想起来的画面，以及面对面交流也好。
宋父、宋母，着实是个老实人。
宋娇娇不喜欢坏蛋。
他们一定也不喜欢。
沈衍礼觉得他被吊在了悬崖边上，钝刀子磨绳，要掉、不掉，死也死不痛快。
“为什么？”宋娇娇问道。
沈衍礼沉默几秒后，话语说不出来的惆怅：“我之前不好。”
就这五个字。
从梦魇变成了现实里的难题。
越是跟宋父宋母接触，他就越害怕，就怕宋父跟宋母露出来厌恶的目光，甚至质问他，为什么要骗我们？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们说什么都不会让你进宋家的门。
太害怕了。
宋娇娇伸手往上移，还没碰到他的心脏，就被他攥住了手：“娇娇你先别乱摸，我骑车。”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什么时候才能摸？】
【嘿嘿嘿嘿嘿】
【一聊到这个，书友们的原生家庭不痛了、也不抑郁了，一时间都发了狠忘了情】
【6】
宋娇娇脸一红，往他腰上轻轻掐了一把：“谁乱摸啦？”
“我就是想摸摸你是不是心疼了。”
宋娇娇之前就很喜欢靠在沈衍礼怀里听他的心跳声，没什么缘由，就是听见就很安稳。
她就在想。
之前沈衍礼躺在床上那些乱了的心跳，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
沈衍礼张了张嘴，末了低低笑了一声：“你啊。”
“抱紧点我吧。”
宋娇娇把脑袋靠在他背上抵着，午后黄昏的光亮斜斜照过来，投下两人的剪影。
沈衍礼道：“如果爸妈知道我之前做的事情，他们会讨厌我吗。”
他有点想坦白。
被发现跟坦白，似乎是不同的吧。
如果是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想到这一茬的。
只是宋娇娇发现后对他一如既往的好，让他产生了一种，或许。
或许呢。
或许宋父、宋母，不会大发雷霆，给他一次机会呢？
这种希望让他不想掉进悬崖里。
一心求死的人想生，最折磨。
“你之前做的什么？”宋娇娇问道。
沈衍礼说道：“所有吧，我不是个好人。”
“你是。”
宋娇娇道：“在宋家村是，那你就是好人。”
“你是骗我的吗？”宋娇娇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沈衍礼侧头道：“我哪敢，我没骗过你，但隐瞒也是事实。”
“我没说这个，我的意思是，你对我好，对我爹妈好，都是骗人的吗？”
沈衍礼连忙摇头：“那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没骗人。我是真心喜欢你，也是真心把咱爸妈当亲爸妈看待。”
【那倒也不必当亲爸妈看待，多大仇多大怨】
【害得我莫名笑了一下】
宋娇娇愣了下，看懂了神仙的意思，抿唇笑得很无奈。
“怎么，你不信？”
沈衍礼立马就刹住了车，斜倚在一个木墩旁，回过头问道。
宋娇娇揽着他的腰，摇头：“我信啊，你快骑吧。最近都忙，万一供销社早早关门怎么办？”
“那就不买呗。”
话虽然这么说，沈衍礼还是重新启程。
宋娇娇轻轻晃着两条腿说道：“你不用太担心，这些事情也没什么。我爹娘总说，看一个人，也不能看他之前做了什么，也要看他现在做了什么，以后怎么做。”
“就跟之前的宋保国一样。之前是很好，谁知道结了婚后就天天喝酒，还会打老婆。村里人都不说他是个好人。人都是会变的。以前不好，以后不这么做了，那你就是好人，还要做，那才是坏人。”
宋娇娇的话轻柔，乘着风往耳朵里钻，拂去了他心头的焦躁。
“我老公是好的，对我好、对爹娘好，对宋家村每个人都好，就连学校的校长都夸你会教学生，怎么不是好的呢？”
“我爷爷这人，他就说不出来我好，我在想他万一跟爸妈说两句，爸妈都听了怎么办？”沈衍礼最烦躁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