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巢”。
这个词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死水,在每个人心中激起惊涛骇浪。仓库内本就压抑的空气几乎凝固,连远处怪物的嘶吼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遥远。
“母巢?”赵磐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而紧绷。他锐利的目光锁定在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身上,“说清楚,什么信号?从哪里接收到的?”
年轻人被赵磐的气势所慑,缩了缩脖子,扶了扶歪斜的黑框眼镜,努力组织着语言:“我……我叫陈一鸣。之前是搞……搞网络安全的。”他下意识地用了一个比较含糊的说法,“我包里有个改装过的军用级无线电扫描仪,逃命时一直开着,想捕捉救援信号”
他拍了拍自己那个看起来鼓鼓囊囊、沾满污渍的背包。“就在被那些东西追的时候,仪器突然捕捉到一段非常微弱、但能量级很高的加密脉冲信号,混杂在背景噪音里。断断续续,无法破译内容,但其中一个标识性的重复字段,经过基础模式分析,翻译过来就是……‘母巢’。”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还残留着遭遇那信号时的惊悸:“而且,信号源的方向性很强,指向……城北。和我们观察到怪物聚集的大方向一致。”
城北。工业区与旧港口的交汇地带。
林默靠坐在货架旁,默默消化着这个信息。混乱的怪物,指向性的信号,以及“母巢”这个充满不祥意味的词语。这绝非巧合。他脑海中闪过那些畸变体围攻仓库时隐约的“组织性”,心中寒意更盛。如果这些怪物背后真有一个统一的“大脑”或“源泉”,那么所有零散的抵抗,在它面前都显得可笑。
“你能追踪信号源吗?或者解析更多信息?”林默开口问道,声音因虚弱而有些沙哑,但问题直指核心。
陈一鸣看向林默,注意到他手边那根与众不同的长矛,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摇头:“设备功率不够,环境干扰太大,只能确定大致方向和信号存在。需要更专业的设备,或者……更靠近信号源。”
更靠近信号源?那意味着主动接近危险的核心。
赵磐走到仓库墙壁上那张残破的城市地图前——那是之前清理仓库时发现的。他的手指划过他们现在的位置,然后向北移动,落在标注着“永丰物流中心”的区域。那是一个规模不小的仓储集群,建筑坚固,视野相对开阔,而且远离人口最密集的市中心。
“我们的原定目标,是这里。”赵磐的手指点了点物流中心的位置,“那里可能有我们急需的物资,车辆,而且易守难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现在,根据陈一鸣的信息,这个方向,也可能指向所谓的‘母巢’。”
意图很明确。是改变路线,避开危险的未知,还是按照原计划,前往可能更接近灾祸源头的地方?
“不能去!”一个新来的幸存者立刻尖叫起来,脸上满是恐惧,“去找那个什么巢?你们疯了!我们应该往反方向跑,跑得越远越好!”
“对啊,外面那么多怪物,去城北不是送死吗?”另一个也附和道,绝望的情绪在部分人中蔓延。
苏瑾清点着所剩无几的医疗用品,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我们的药品快用完了,食物也不多。阿亮的伤口有轻微感染迹象,需要抗生素。盲目乱跑,同样是在消耗生命。”
赵磐没有理会争论,他看向林默:“你的状态怎么样?”他问的不仅仅是身体,更是那种制造武器的诡异能力。
林默感受了一下自身。头痛已经减轻大半,但精神的空虚感依旧明显,像被透支的账户。他尝试集中意念感受身边的金属货架,只有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的反馈,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微的眩晕。
“恢复了一些,但远未到最佳。”他如实回答,“短时间内,恐怕造不出太多东西。”他必须让赵磐清楚能力的限制。
赵磐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失望。他重新面向地图,手指在当前位置和物流中心之间划了一条线。
“争论没有意义。”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没有足够的资源和体力进行长距离的无目的迁徙。永丰物流中心,是目前最近且最有可能提供补给和稳固据点的地方。无论‘母巢’是否存在,我们都必须去那里。”
他环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张惶惑或坚定的脸:“这是目前生存概率最高的选择。愿意跟我走的,做好准备。不愿意的,可以自行离开,我不阻拦。”
没有人选择离开。在绝对的未知面前,这支拥有军人和神秘能力者的小队,已经是他们能抓住的唯一稻草。
决定已下,气氛反而沉淀下来。幸存者们开始默默进行最后的准备。收集所有能找到的食物和水,磨利简陋的武器,用布条加固鞋子和衣物。
林默休息了片刻,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他拿起那根染血的钢筋长矛,走到仓库角落的工作台旁——那里有一些废弃的工具。他找来一块相对平整的混凝土碎块,开始缓慢而认真地打磨长矛尖端已经有些卷刃和沾染污血的地方。
这不是“重构”,只是最原始的物理打磨。沙沙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次摩擦,他都试图更清晰地感受金属的质地,在脑海中勾勒它更完美的形态。这是一种练习,也是一种对自身能力的探索和引导。
苏瑾走过来,递给他半瓶水和一小块压缩饼干。“必须补充体力。”她的语气不容拒绝。
林默没有推辞,接过默默地吃起来。干涩的饼干混着冷水咽下,提供着宝贵的能量。
陈一鸣则蹲在自己的背包旁,小心翼翼地调试着他的设备,耳机紧贴耳朵,眉头紧锁,试图从无处不在的噪音中再次捕捉那神秘的信号。
赵磐和士兵们则制定了详细的移动路线和应急方案。他们决定利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出发,那时怪物的活动似乎会相对减弱。
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流逝。外面的声响时而逼近,时而远离,提醒着他们危险从未消失。
终于,赵磐看了一眼腕表——指针指向凌晨四点左右。他打了个手势。
“检查装备,准备出发。”
卷帘门被再次缓缓抬起一条缝隙,冰冷而污浊的空气涌入。街道上,火光似乎黯淡了一些,但紫色的裂痕依旧在天空诡异地蠕动,提供着微弱的光源。视线所及,游荡的畸变体数量似乎减少了,但它们的身影在废墟间若隐若现,如同幽灵。
队伍呈战斗队形悄然潜出仓库。赵磐打头,林默和苏瑾跟在中间,陈一鸣和其他幸存者紧随,两名士兵断后,受伤的阿亮被保护在队伍中央。
他们贴着建筑物的阴影,快速而安静地移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碎玻璃和障碍物,警惕着每一个角落和窗口。
起初一段路相对顺利,只遇到了几只落单的畸变体,被赵磐用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弹药所剩无几)或干脆用林默制造的长矛无声解决。
然而,越是向北,环境变得越发诡异。街道上开始出现一种粘稠的、暗紫色的菌毯状物质,附着在墙壁和路面上,踩上去有一种令人不适的软腻感。空气中那股腥甜腐朽的气息也更加浓重。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们开始看到一些畸变体静静地矗立在街道中央或屋顶,面朝北方,如同朝圣,对经过的活物似乎反应迟钝。
“它们在……接收信号?”陈一鸣压低声音,脸上露出极度不安的神色,他的仪器指示灯正在轻微闪烁。
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拐过一条堆满焚烧过的汽车残骸的街道,前方豁然开朗。
永丰物流中心那高大的围墙和连绵的仓库屋顶已然在望。远远能看到园区大门似乎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堵死了,但主体建筑看起来相对完整。
希望就在眼前。
但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就在物流中心外围的广场和通往园区的主干道上,黑压压地聚集着数以百计的畸变体!它们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面朝物流中心的方向,层层叠叠,如同围城的军队。其中,甚至能看到几只体型格外庞大、形态更加狰狞的变异体,如同指挥官般矗立在怪物群中。
这根本不是他们这区区十几个人,凭借几把步枪和两根长矛能够突破的防线。
“怎么会……这么多……”一个幸存者绝望地喃喃。
赵磐立刻打出手势,队伍迅速退入一栋半坍塌的办公楼底层,借助断墙掩护观察。
“它们的目标也是物流中心?”苏瑾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或者,物流中心里有什么在吸引它们……”林默凝视着那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怪物海洋,缓缓说道。陈一鸣提供的“母巢”信号,物流中心可能存在的物资,以及眼前这反常的怪物聚集……线索似乎隐隐指向某个惊人的可能性。
赵磐的脸色难看至极。原定的避难所和希望之地,竟成了龙潭虎穴。
就在众人被绝望笼罩,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陈一鸣突然猛地抬起头,摘下耳机,脸上血色尽失,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
“信号变了!强度在增加……而且……它就在那里!”
他伸手指向物流中心深处,一栋最高的仓储库房。
“它在……召唤它们!”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那黑压压的怪物群,突然齐刷刷地发出了一阵低沉而统一的嘶吼,声音汇聚成一股恐怖的声浪,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