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训练场上已传来有节奏的击打声。青珞到的时候,赤炎正在练习一套刚猛的刀法,红色的发辫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刀锋所过之处,连晨雾都被一分为二。
“来得太迟了。”赤炎收势转身,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语气严厉,“战场上,敌人不会等你准备好再进攻。”
青珞抿了抿唇,没有辩解。她其实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一刻钟,但明白赤炎的训练风格向来如此。
“从今天起,我会教你实用的战斗技巧。”赤炎将一柄未开刃的训练用刀抛给她,“你体质特殊,不适合走刚猛路线,但必须学会如何自保,如何在乱中求生。”
青珞接住刀,手腕微微一沉。这柄刀比看起来要重许多。
赤炎走到她面前,调整她的握刀姿势:“手腕要稳,但不能僵。刀是你手臂的延伸,不是累赘。”
他的手指碰到她的皮肤,带着练武之人特有的灼热温度。青珞下意识地想缩手,又强迫自己稳住。
“首先,学会正确的站姿。”赤炎退后几步,示范了一个看似简单却蕴含多种变化的姿势,“脚下要稳,如老树盘根;上身要活,如柳絮随风。看清楚了吗?”
青珞点头,模仿他的动作。赤炎走近,用刀鞘轻点她的膝盖:“再低三分。重心放低,才能在受到冲击时保持平衡。”
调整姿势比想象中更耗费体力。不过半柱香时间,青珞的腿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坚持。”赤炎的声音不容置疑,“基础不牢,再花哨的招式都是空中楼阁。”
当青珞感觉双腿快要失去知觉时,赤炎终于喊停。她松了口气,刚想直起身,却听见他命令道:“现在,绕着训练场跑十圈,保持刚才的姿势。”
青珞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战场上,敌人不会给你休息的时间。”赤炎面无表情,“要么现在放弃,回去做你的‘顾问’;要么坚持下去,证明你值得我花费时间。”
这句话刺痛了青珞的自尊心。她咬紧牙关,开始绕着广阔的训练场慢跑,维持着那令人疲惫的半蹲姿势。
第一圈,大腿如同火烧;第二圈,呼吸开始困难;第三圈,视线模糊...到第六圈时,她几乎全凭意志在支撑。
“调整呼吸,三步一吸,两步一呼。”赤炎不知何时跟在她身侧,声音平稳,“痛苦是身体在变强的信号,不要抗拒它,学会与之共处。”
青珞依言调整呼吸,惊讶地发现确实好受了一些。到第十圈结束时,她几乎瘫倒在地,但一股奇异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休息一炷香。”赤炎递过一个水囊,“然后学习基本劈砍。”
接下来的训练更加艰苦。赤炎是个严苛的教师,对每一个细节都要求完美。一次劈砍动作,青珞反复练习了数十遍,直到手臂酸软抬不起来,才勉强达到他的标准。
“不够快!再来!”
“角度错了!重来!”
“预兆太明显,敌人早就看穿了!”
训练场上回荡着赤炎严厉的批评声。几名路过的守垣司士兵好奇地张望,被赤炎一个眼神瞪得匆匆离去。
中午时分,烈日当空。青珞浑身湿透,汗水刺痛了眼睛,握刀的手掌磨出了水泡,又破皮流血,将刀柄染上淡淡的粉色。
“停下。”赤炎突然说。
青珞几乎是本能地继续挥刀,精神高度集中以至于没听清他的指令。
赤炎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手掌粗糙而有力,轻易制止了她的动作。“我说,停下。”
青珞这才回过神,剧烈喘息着,身体微微发抖。
“处理伤口。”赤炎递过来一小罐药膏,“下午还要练习闪避,手废了可不行。”
这大概是今天他对她说的最接近关心的话。青珞默默接过药膏,坐在场边的石凳上涂抹。药膏清凉,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赤炎坐在不远处擦拭自己的佩刀,忽然开口:“你比我想象的能忍。”
青珞愣了一下,不确定这是不是一种夸奖。
“许多新兵,哪怕是男人,第一天的训练都会哭喊着放弃。”赤炎头也不抬地说,“你一声不吭。”
“因为我没有退路。”青珞轻声说,继续涂抹药膏,“在这个世界,软弱就意味着死亡,或者比死亡更糟的下场。”
赤炎擦拭刀身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了看她,目光深沉,没再说话。
下午的训练更加残酷。赤炎用未开刃的刀向她发动攻击,让她在实战中学习闪避。
“不要闭眼!看清楚刀的来势!”
“侧身,笨蛋!你想被劈成两半吗?”
“利用步伐,拉开距离!”
青珞狼狈地翻滚、躲闪,身上很快添了许多青紫。有几次她差点被击中要害,吓得心跳骤停。赤炎毫不留情,攻击一波猛过一波。
在一次闪避中,青珞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赤炎的刀尖停在她咽喉前寸许地方。
“你死了。”他冷冷地说。
屈辱和疲惫让青珞眼眶发热,但她倔强地咬住嘴唇,不让泪水流出。她推开他的刀,爬起来,摆出防御姿势:“再来。”
赤炎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赞许。
傍晚时分,训练终于结束。青珞几乎站不稳,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明天同一时间。”赤炎说,“迟到加练十圈。”
青珞点头,拖着疲惫的身体转身欲走。
“青珞。”赤炎忽然叫住她。
她回过头。
“今天的表现...不错。”他语气生硬,似乎很不习惯说这种话,“活着,就是第一天最大的胜利。”
这一刻,赤炎脸上刚硬的线条在夕阳下似乎柔和了些许。青珞忽然觉得,这一天的苦累和伤痛,都值得了。
“谢谢...教官。”她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回到住处,青珞泡在热水里,感觉每一寸肌肤都在尖叫。侍女看到她身上的淤青,惊得倒吸冷气,她却只是摇摇头表示无碍。
夜晚,她躺在床上,浑身酸痛得无法入睡。脑海中反复回放着白天的训练画面,身体似乎还记得每一个动作的要领。她抬起包扎好的手,借着月光静静端详。
这就是变强的代价,而她,愿意支付。
窗外传来细微的响动。青珞警觉地坐起,摸向枕边赤炎给她防身用的短刃。
“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一道身影轻巧地翻窗而入。是羽商,他脸上挂着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手里提着一个小食盒。
“听说你今天被赤炎操练得很惨?”他将食盒放在桌上,自顾自地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瓶药酒,“尝尝,城南老王铺子的,垣都一绝。这药酒对外伤淤青有奇效。”
青珞放松下来,无奈地看着他:“你就不能走正门吗?”
“正门多无趣。”羽商笑嘻嘻地坐下,忽然抽了抽鼻子,表情微妙地变化,“等等...你用了赤炎特制的金疮药?”
青珞点头:“怎么了?”
羽商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有意思。那家伙居然把这药给了你...你知道他这药有多珍贵吗?平时我们受伤想讨一点,他都抠门得很。”
青珞想起赤炎递给她药膏时生硬的表情,心中微微一动。
“看来我们赤炎将军,对你确实不一般啊。”羽商拖长了语调,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他只是尽责而已。”青珞平静地说,不愿深谈这个话题。
羽商笑了笑,不再调侃,正色道:“说正事。蚀妖异常活动的调查三日后出发,你要有心理准备。野外不比垣都,真正的战斗,远比今天的训练残酷得多。”
青珞握紧短刃,目光坚定:“我明白。”
送走羽商后,青珞站在窗前,望向赤炎住所的方向。那里灯火已熄,想必主人经过一天的训练也已歇下。
她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绷带,感受着药膏带来的清凉感和底下隐隐的刺痛。这条路上布满荆棘,但她不再畏惧。
因为这一次,她不再孤身一人。
月光下,玉璜璜泛起柔和的光晕,仿佛在回应她坚定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