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自明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想要解释。
可是宋秋荣猛地抬头,那眼神南自明从未见过。
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恐惧与嫌恶的寒潭。
所有想说的话,一下全部被迫吞回了喉中。
“南自明。”
南建军指着照片,指尖带着审判的力度,“解释一下。”
喉咙干涩发紧,南自明张了张嘴,想辩解那是友谊,是少年人懵懂的亲近。
可所有的话语在父母那洞悉一切又冰冷刺骨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但他的沉默,更是另外一种默认。
“脏!恶心!”
宋秋荣失控地尖叫起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很狠碾磨出来,带着浓重的恨意和无法理解的排斥。
南自明被软禁了。
他以为父母只是一时间接受不了,说不定等过段时间,等他们冷静一下,他们再好好谈谈就好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父亲就闯进了他的卧室,并在他的书桌上四处翻找。
“爸,你在干什么?”
话音才落,南自明就看见父亲从书架上抽出什么,看了两秒之后狠狠撕碎!
“爸!”
纷纷扬扬的碎片落在地上,南自明瞠目欲裂,“你干什么,你疯了?!”
那是他的录取通知书!!
是他中央美院的录取通知书!!!
是他从小就梦想一定要去的学校,是他内心最憧憬的圣地。
这些年为了这个目标他付出了多少努力,才终于考上了这座梦想中的学府,天知道他收到录取通知的时候有多么的欣喜若狂?!
可此刻,他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梦想被父亲亲手撕碎!
“爸,你疯了,你干什么?!!”
“是你疯了。”
父亲的声音嘶哑,疲惫,却坚定,“你病了,孩子。”
他转过身来,目光中透着怜悯,“你只是……病了,你能好的,对不对?”
“明明,我和你妈一直都相信你的能力,中央美院……你既然能考上第一次,肯定也能考上第二次,我们都对你有信心,你也要对自己有信心。”
“而当务之急,是先给你治病。”
“我没病!”
南自明嘶哑着声音吼道,“爸,我没病,这不是病,你明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考上央美——”
“你也知道我们是好不容易才把你培养出来!”
父亲暴怒地打断他的话,“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喜欢男人,你恶不恶心?”
“南自明,我们是正常家庭,你要我们怎么接受你以后跟个男人厮混在一起?我们也丢不起这个人!”
“我们会给你找专业的心理医生,一定会治好你的病,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的未来都被毁了。”
“至于那个男的,我们也会去找他的。”
一句话让南自明浑身的血瞬间冲上了脑子里,寒意席卷全身,他激动地扑上来,“不行,你站住,你不能去找他,爸你回来,你不能去找他!!!”
回应他的是父亲冰冷的背影和再次上锁的门。
南自明以绝食抗议,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母亲宋秋荣率先低了头。
“明明,妈妈可以进来吗?”
她敲了敲门,意料之中的,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宋秋荣端着一杯牛奶,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三天没吃饭,南自明蜷缩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不知名角落,脸上挂着早已干涸的泪痕。
将牛奶放到床头柜上,宋秋荣叹了口气:“好了明明,是我和你爸太过激了。”
“我和你爸这两天吧,其实也专门去了解了一下这方面的知识,发现确实是我们狭隘了,这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国外这样的情况也是很多的。”
南自明缩在床上没有动,但是呆滞的眼神却闪了闪。
宋秋荣又道:“但是你也得体谅一下爸妈不是?”
“实在是这个消息对我们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你想想,男人爱女人,女人爱男人,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们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所以反应才会这么大也是正常的。”
“我们确实也有错,不应该这么过激。可是你也不能就因此和爸爸妈妈对着干啊?你和我们吵架事小,但是也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你知道你不吃饭,妈妈心里多难受吗?”
南自明身体终于动了动。
他缓缓转过身来,声音沙哑:“可是我爸撕了我的录取通知书,我好不容易才考上……”
“录取通知书被撕了又不算什么,只是到时候去报道的时候手续麻烦一点而已,妈妈已经帮你联系了校方,你是实实在在被录取上了,学校那边都有信息的。”
南自明眼神一点点亮起:“真的?”
“真的。”
宋秋荣笑着说道,“你爸也没去找你那个男同学,我们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有自尊,他就是故意那么说气你的。”
南自明一把扑上来,抱住宋秋荣:“妈妈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宋秋荣拍拍他的背:“好了好了,现在可以吃点儿东西了吧?不要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爸爸妈妈真的会很难过的。”
南自明眉开眼笑,端起床头柜上的牛奶咕嘟咕嘟就喝了下去,完全没看到母亲那有些异样的神色。
南自明是被车子晃醒的。
父亲在前面开车一言不发,母亲坐在副驾驶上,也死死地盯着前方。
窗外的景色陌生,南自明很快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束缚了起来,他大惊失色:“爸!妈!”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他们都不说话。
任由南自明在后座上疯狂的大喊大叫,各种踢,踹,最后甚至大声谩骂,他们都连头都没回一下。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片荒凉的郊野。
南自明惊恐地看着两个穿着深色制服、面无表情的男人走进拉开车门,格外粗暴地把他扯下了车。
“爸,妈!!!”
母亲别过头,肩膀剧烈地耸动。
父亲夹着烟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只冷冷地吐出一句:“听话,去把病治好,我们不能看着你走上那条——”
“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