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作甚?”守城兵士甲问道。
中年人陪着笑,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老家舍弟半月后娶亲,得赶回去操持。您瞧,这是家书。” 说着从怀里掏出褶皱的信笺,指尖在 “加急” 二字上点了点。
兵士甲把信拿过来,打开信纸看了一遍了,递回给中年男子,说道:“念来听听。”
中年人愣了愣,喉结滚动着念道:“二哥亲启,吾……”
兵士乙突然用手敲了敲竹篓,“带了什么?打开!”
中年人踉跄半步,竹篓里的红枣滚出两颗:“官爷,这…… ,就带了些土产……”
“赶紧打开!” 兵士乙靴尖踢了踢篓底,寒光在甲胄间一闪,“磨磨蹭蹭的,里面究竟藏了什么?”
中年人哆嗦着解开麻绳,露出一些大枣和花生,最底层码包着两块布。
兵士甲翻检两下,突然捏起块布料对着日光看:“这花色京城可少见。”
“哎哟官爷!” 中年人急得直搓手,“这是给新娘子裁喜服的料子,您闻闻,还带着染坊的花香味呢!”
这时突然有士兵过来急报,耳语一番后,士兵甲挥了挥手突然令人关了城门:“现在只许进不许出。”
几步外,两个货郎蹲在墙根嘀咕。
瘦货望着城门下排成长龙的行人:“怪了,往日出城从不查得这么细的啊。”
胖货郎将手环抱于胸前,说:“您还不知道?卯时城门刚开,就来了十多个带刀的锦衣卫呢” 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啊,京城,里混进了江洋大盗!”
瘦货郎惊得饼渣掉了衣襟上:“真的假的?那告示上说的?”
“对呀,一大早就贴上了!” 胖货郎用袖口抹了抹嘴,说“上面写着:但凡举报者,赏银五十两!”
瘦货郎咽了咽口水,望着远处被兵士叫住的身着灰衣的书生,突然攥紧了腰间钱袋:“我说今日怎么满街都是官差…… 得,这生意没法做了,咱还是趁早回去吧。”
胖货郎麻利地扛起扁担,“可不是么?指不定哪家宅子里,正藏着那贼人的同伙呢……”
与此同时,齐王府内:
“四弟,暗影卫已动手。”
此刻当值的睿王府侍卫正于月洞门外按册盘查府中仆从。书房内铜鹤香炉青烟袅袅,睿王与齐王对坐。
“只准进不准出?倒是有些门道。” 齐王指尖叩了叩青玉镇纸,“父皇可知晓此事?”
睿王呷了口茶,道:“暗影卫纵是有手眼通天的本事,但牵扯到皇家差事,终是要圣上点头的。只是真要闹出些风波 ——” 他忽然放下茶盏,悄声说,“届时台前替罪的,怕还是这群暗影卫。”
“二哥倒是沉得住气。” 齐王望着窗外影影绰绰的侍卫甲胄,眉头微蹙,“暗阁失窃这般大事……”
“咳!” 睿王喉头一紧涌上一声闷咳,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沿,“府中密室暗阁被人窥破,论起疏忽我确有失察之责。但能在睿王府来去自如,又能循着机括找到暗阁的人物 ——” 他忽然抬眼,“绝非泛泛之辈。”
“等等!” 齐王猛地坐直身子,“你说那夜人影是‘一跃而入’?你我两府侍卫中,可有这等轻功底子的人?”
睿王沉思了一会儿,道:“明面上自然没有。只是这京城卧虎藏龙,谁敢说没有韬光养晦之辈?”
“眼下京城只准入城不准外出,想来纵是檐下穿梭的蝇虫,怕也插翅难飞了。”齐王向来擅长宽慰人心。
睿王轻呷一口茶,缓缓道:“未必。若那人并非从外地潜入,而是早已在京中寻得落脚之处,反倒不必急于出城。”他目光掠过窗外摇曳的竹影,语气带着几分深思,“总不能大张旗鼓地挨家挨户搜查吧?”
齐王闻言颔首:“二哥所言甚是。”话音落时,檐角铜铃恰在风中轻响,将满室未言明的思忖漫成一片沉敛的茶香。
此时的肃王府,陈福垂手立于书案前,语气带着几分凝重:“王爷,今晨城门已下封禁令,告示遍贴九衢 —— 只许入城,严禁外出。凡执意出城者需登记造册,随传随检,言明待解禁令时即刻知会。如今街市上传得沸沸扬扬,皆言‘江洋大盗’流窜至此,唬得百姓们闭户不出呢。”
肃王指尖轻叩着案头的手抄本,他忽而合卷抬眸,眼中漾起几分玩味:“你说,这书还能寻得见么?”
“卑职愚见 ——” 陈福略一沉吟,躬身答道,“若有人图的是书中机要,多半会誊抄副本,再将原卷藏于隐秘处借机构陷;若只是存心刁难睿王,怕是早已将书付之一炬,断不会再露面了。”
“倒是你这脑子,比核桃还灵光些。” 肃王忽而轻笑,“去账房再领些核桃来,赏你。”
陈福耳根微热,窘迫地挠了挠头:“王爷又拿这话打趣卑职……”
“玩笑归玩笑,” 睿王敛了笑意,声线沉肃几分,“你须牢记:近日务必谨守门户,与管家一同盯紧府中往来人等,加强护卫巡查,莫要叫歹人钻了空子。”
“卑职晓得,这就去与管家合计。” 陈福肃然应下,待肃王挥手示意后,才躬身退离。
厅内重归寂静,肃王重新翻开书卷,目光却未落于书页,他眼底的思忖愈发深沉。
暗影卫密室内烛火如豆,在绘满舆图的墙前谭玖负手而立,那张惯常覆着寒冰的脸上,竟洇开一丝极淡的躁意。
谁能想到,这执掌着万千阴私、以炮制酷刑闻名的组织首脑,此刻竟会为一桩失窃案锁紧眉头?
他指尖划过舆图上睿王府的朱砂标记,忽觉近来几桩事端如蛛网交缠,隐隐都牵向那龙椅更迭的漩涡,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冯七,” 他骤然转身,“你且说说,此事你如何看?”
阶下的冯七垂首应声:“卑职愚见,怕是有人想作‘一箭三雕’之计。”
谭玖眉峰微挑:“哦?说来听听。”
“其一,睿王失了御赐之物,已是授人以柄;其二,那贼影竟在齐王府地界销声匿迹,分明是将事端引向齐王;其三,” 冯七顿了顿,抬眼瞥见谭玖眸中寒芒,“陛下雷霆之怒下,必会派暗影卫彻查 —— 此乃第三雕。”
“有点意思,” 谭玖望向冯七说道“接着说。”
“若那《皇权政要》被悄然销毁,” 冯七的声音压得更低,“睿王护御赐之物不力是为失职,贼影入齐王府便是最大的嫌疑,而我等暗影卫既领了差事,届时追查不力的罪名,或是封城等事造成的不良后果……” 他喉头滚动,“怕是又要赔上弟兄们的性命了。”
密室内陷入死寂,唯有烛芯爆裂的轻响。谭玖望着舆图上蜿蜒如蛇的护城河,忽然觉着“储位之争”,眼下看来,这潭水远比他想的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