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独卧榻上,鼻息之间俱是白晓琳遗留的清冷体香。
他睁着一双空洞的眼定定望着床帐,神思恍惚。
昨夜颠狂,今晨别离,一幕幕在脑中流转不休。
此番,他心中竟无往日的恐惧与厌恶。
药力之烈,女子之强,竟将他十数年尘封的心防一举冲破。
那冰凉柔软的唇,那带血的吻,那不容分说的占有,将过往种种扭曲的记忆与根深蒂固的恐惧尽数涤荡。
他记起天色未明时醒转,窗外细雨淅沥。
白晓琳背对他,端坐床沿,正不疾不徐地束起一头雪瀑也似的白发。
几缕发丝拂过他脸颊,微有痒意。
她脊背光洁,线条紧致,在昏暗灯火下泛着象牙般的光。
“默。”
她忽地开口,嗓音不再清冷,反添了一丝沙哑与柔软,乃是初经人事之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唤他。
“我将闭关。”
她并未回头,手中动作依旧。
陈默欲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白晓琳似是洞悉他心意,自顾道:“赏丹会那次,你吸我元阴,自那时起,我便已视你为道侣。”
陈默闻言,脑中轰然一响。
元阴?
他只道是吸了她部分真气,不曾想竟是……
他急道:“师姐,我……”
“我不在乎。”白晓琳截断他的话,“因为是你。”
她终于束好长发,转过身来。
目光落于陈默身上,似能看透他所有心事。
“我隐约猜到,你体质特异。我亦不在乎,更不会与外人道。我在乎的,是你对我之情。”
她静静望着他:“我知你生性多疑,瞧不起我合欢宗女子,视我等为污秽。但我对你,是真心。”
“你要走,我拦不住,亦不想拦。此地,确非人所能居。”
“但我会在此处等你。倘你愿回……”她声量渐低,“若你在外,有一日难以为继,可回来寻我。我的身子,我的心,只为你一人留。我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言罢,她起身行至床畔,俯下身在他额上轻轻一吻。
“盼下次相见,我无需再对你用强。”她语带自嘲,却又藏着化不开的期盼,“我盼着……你能主动对我说,你心悦我。”
“我当真可笑,竟在合欢宗这等地方奢求一份真心。”
她直起身,最后深望陈默一眼。
“再会了,默。”
语毕,她转身便走,决然出了房门,再未回头。
门扉阖上,隔绝了她所有气息。
陈默僵卧于床,动也不动。
白晓琳每一句话,都在他心上一记记敲击。
是啊,他算什么?
一个泥潭里爬出的杂役,一个连自己都憎恶的怪物。
可她,天之骄女,前程似锦,却将至宝予他,更愿虚位以待。
依靠……家……
于他而言,何其陌生,又何其奢侈。
师尊沐春晖所予是扭曲之爱,是承受不起的“赠礼”,那份暖意终究化作刺骨冰刀。
而白晓琳所予,却是截然不同之物。
他缓缓抬手抚上额头,仿佛仍留着她唇瓣的微凉。
原来,被人毫无保留地信赖,是这般滋味。
原来,有人在远方等候,是这般滋味。
“师姐,等我。”
“等我回来。我会变得很强,强到足以护你,强到能将你从这吃人的地方光明正大带走!”
“到那时,我会告诉你……我……”
那两个字,他终未说出口,但其意已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