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园大门立在院落最外沿,乃铁桦木合黑沉铁条所铸,坚逾钢铁。
门前常有两名弟子看守,名为看守,实则此地一霸。
他们身属底层,受外门弟子压制,心中郁结,便常在杂役身上寻些乐子,榨些油水。
两名守门弟子正倚门闲谈,见陈默这等浑身脏臭的杂役直挺挺走来,不禁相视一笑,神情玩味。
“站住!”左首那守卫断喝一声。
他满脸横肉,双目被肥肉挤成一线。
言罢,手中长戟一横,堪堪停在陈默鼻尖三寸之前。
陈默依言驻足,微微躬身,自怀中探出那块铁牌,双手捧上,语音平淡:“这位师兄,小的奉刘管事之命,外出办事。”
那横肉守卫“唔”了一声,收回长戟,一把将铁牌夺过,翻来覆去看了两眼,又与身旁同伴对视,眼神戏谑。
“哟,果真是刘管事手令。”右边那瘦高个守卫踱了过来,绕着陈默走了一圈,走到上风处,还夸张地捏住鼻子,尖声道:“小子,瞧你这身味儿,莫不是刚从粪坑里钻出来?刘管事派你去办事?去哪儿?可是去山下镇里,给凡人老爷掏粪坑?”
横肉守卫爆出一阵粗野大笑:“王师弟此言差矣!给凡人掏粪坑,算什么‘办事’?依我看,是刘管事开恩,准他在粪坑里多刨一个时辰的宝贝!”
陈默低垂着头,长发遮目,不辨喜怒。
他一言不发,深知与此辈口舌交锋,徒招羞辱。
那瘦高个守卫自觉无趣,追问道:“哑了?问你话,去哪里?”
陈默这才抬头:“回师兄的话,小的……要去玉骨楼。”
“玉骨楼?”
此言一出,二人笑声戛然而止,脸上戏谑转为极度错愕,再上下打量陈默,神情荒谬,好似听见乞儿说明日便要登基。
半晌,横肉守卫回过神来,用戟杆一下下戳着陈默胸口,力道虽轻,侮辱之意甚浓。
“就你?一个掏大粪的臭杂役,也想去玉骨楼?你当老子三岁孩童么?”他朝地上啐了一口,“你可知玉骨楼是何地?内藏仙家功法秘术!你这等秽物,也配去?”
瘦高个守卫嗤笑道:“我看你是被粪坑沼气熏坏了脑子,速速滚回去,莫在此处丢人现眼。”
陈默袖中拳头复又握紧。
他再探入怀,这次掏出的却是身份牌。
“两位师兄,”他将身份牌递过,姿态更低,“小弟初来,不懂规矩,冲撞了师兄,还望海涵。这里有两点贡献点,不成敬意,权当请两位师兄喝杯茶。还请行个方便。”
二人闻听“贡献点”三字,双眼同时一亮。
蚊子再小也是肉!
横肉守卫一把夺过身份牌,又从腰间解下自家令牌,两牌背面轻轻一碰,“嘀”的一声轻响,一道微光闪过。
他将陈默的身份牌与刘管事手令一并丢还,脸上凶横气已散,换了副懒散模样,不耐烦地摆手道:“算你识相。过去吧!手令只许你外出半日,天黑前回不来,看我等如何炮制你!”
说罢,二人合力,将那沉重铁门拉开一道仅容一人的狭缝。
“多谢师兄。”陈默躬身拾起牌符,看也未看,低头自门缝中侧身而出。
他本想诈一诈,没想到成功了。
跨出回春园大门,身后那股腥臭秽气霎时隔绝,周遭空气为之一清。
陈默立在原地,长长吸了口气,只觉肺腑间一片清爽,连日来的压抑屈辱似也随浊气呼出而消散不少。
他未回头,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山路,疾步而上。
山道蜿蜒,地势愈高,景致愈发清朗。
山脚那些奇形怪状的树木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挺拔的松柏,与不知名的奇花异草。
空气里草木清香缭绕,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比回春园浓郁了不止一倍。
他仅是行走呼吸,便觉四肢百骸舒泰,连日劳作的疲惫也减轻了。
途中不时有宗门弟子擦肩而过。
那些人不论男女,皆衣饰华美,神采飞扬,行走间灵气流转,显然修为不浅。
当他们瞧见陈默这身破烂肮脏的打扮,无不面露鄙夷之色,或加快脚步,或远远绕开,唯恐沾染半分污秽。
陈默对此早已麻木。
他始终低着头,目不斜视,身子紧贴路沿最外侧,将大半路面让出,只求不引人注目。
如此行了一个时辰,脚下石阶渐趋平缓,眼前豁然开朗。
山腰已至。
此地景象与山脚杂役院落相比,实有天渊之别。
一座座亭台楼阁掩映于苍松翠柏之间,云雾缭绕,恍如仙境。
空气中的灵气浓郁了数倍,几欲凝成白雾,呼吸吐纳,直如吞吐琼浆。
陈默不敢四下张望,只凭赵老蔫的描述,收敛心神,埋头寻路。
终于,在一片最为僻静的区域,他的目光被一座高塔牢牢吸住。
那是一座九层宝塔,通体以不知名的白玉砌成,温润生光。
塔身笼罩着一层流光溢彩的透明光幕,无数符文如鱼游走,一股磅礴浩瀚的威严之气,隔着老远便扑面而来,令人心生敬畏。
塔前立着一块三丈巨碑,碑上龙飞凤舞,镌着三个古篆大字:玉骨楼。
陈默的心在那一瞬猛地漏跳了一拍。
到了。
这个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承载了他所有希望的地方,就这般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一股狂喜自脚底直冲头顶,他四肢微颤,再也按捺不住,加快脚步便要冲过去。
岂料,离那玉骨楼尚有十余丈,两道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拦住了去路。
他们皆身着银色甲胄,脸罩面甲,只露出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睛。
“来者止步!”其中一名银甲守卫冷冷开口,“玉骨楼乃宗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话音方落,一股无形威压当头罩下。
陈默只觉胸口一闷,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心中大凛,立刻收起所有情绪,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停步,深深躬下身子,将那块手令与自己的杂役身份牌一并高高举过头顶。
“两位师长,”他声音因紧张而略带沙哑,“弟子是回春园杂役陈默,奉刘管事之命前来,想入楼兑换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