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拐了两个弯。
副驾驶的小王适时开口:“何经理,你还能忍吗?”
何姩脸上毫无血色,前方刚好有个空车位,她将车子倒进去,熄了火,卸掉伪装俯在方向盘上平复呼吸。
小周也担忧凑上前来询问,“何经理,你没事吧。”
腹部翻江倒海一阵接着一阵。
何姩咬牙强忍,先嘱咐好下属,“我得去趟医院,小周,你把公车开回公司。”
“小王,你回去之后把签好的合同交给张总监,再帮我转达几句话。”
“就说我这边突发状况,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去杭安出差,让张总监做好另找同事替我去对接的准备,我自己晚点也会跟她对接。”
小周解下身上的安全带,“那我们先送你去医院。”
何姩摇摇头,“现在已经四点半了,你们回公司也差不多要半个小时,还要复核整理明天去杭安的资料。”
“这里最近的医院和公司并不顺路,出地库后,你们就把我放在最近的公交车站,我自己打车就可以了。”
小王双眉紧拧,“这样能行吗?”
“放心。”何姩解开安全带,下车和小周换位置。
小周在公交车站旁停稳车。
何姩挎上包,按着肚子下了车。
小王跟她下车,“何经理,还是让我陪你去医院吧。”
小周附和:“还是让小王陪你吧。”
何姩心领他们的好意,嘴角勉强勾出个笑,“我真的没事,你们手头上还有很多工作要忙,再陪我去趟医院,今晚回去通宵都忙不完。”
“放心回去吧,这里车来车往的,很容易打到车,公交车站不能久停,你们再不走,等下就要多一条违章了。”
“那我们回去了,经理要是有什么事,记得联系我们。”
小王眉头紧锁,眼里满是担忧,直到车子开走远,目光至终都没有离开过何姩。
何姩坐在公交凳上,手按着肚子,还能勉强直起身。
偶尔远远开来一两辆出租车,她刚伸手拦下,结果显示灯亮的都是红色有客标示。
腹部长持续绞痛,还伴随着阵阵强烈的反胃感。
何姩憋出一身冷汗,汗水打湿了她的额发,浸湿了身上的雪纺衬衫,薄薄的料子完全粘黏在皮肤上。
风一吹,凉意瞬间爬上四肢,耳边也渐渐产生嗡鸣。
十月的天气其实不热了,下午快五点的太阳也不算毒辣。
何姩颤巍巍从包里掏出手机,抖着手在打车软件上叫了个车。
付珩西今日回国,从机场出来后便直奔公司,他这几天没睡好,正在车上闭眸休憩。
车子在等直行的绿灯。
刘特助手肘着车门,支着脑袋目视前方,突然看到前方公交站坐着一个熟人。
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万分确认。
回头看眼不知道睡没睡着的老板,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付总,太太在那,捂着肚子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付珩西缓缓掀开眼帘,漆黑如墨的双眸眸色沉沉,顺着刘特助所指的方向看去。
“过去看看。”他说。
何姩的忍耐已超越极限了,连打开手机看打的车到哪了的力气都没有。
她低垂下脑袋,眼皮变得沉重,意识也越来越涣散。
“砰”地一声,好像是关车门的声音。
紧接着,一道熟悉低沉,让人心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何姩。”
何姩恍惚的神经聚集,支使着她抬头看一眼。
待看清楚是断联了近一个月,又如从天而下的付珩西,她委屈地轻咬了下唇,眸中熠熠闪着泪光。
那种感觉就像,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她一个人,乘着一帆随时都能分崩离析的浮木小船,在极恶劣的雷暴风雨中飘摇。
在最绝望的时候,突然,苍穹之上一道天光乍现,有个人、有只手朝她伸手而来。
何姩哑着声,语带欣喜、埋怨和委屈:“付珩西,你终于回来了。”
话音一落,她阖上了沉重的眼皮,瘫软的身子向前倒去。
“何姩!”付珩西急呼一声,及时托住了往下坠的人,触到她体温异常滚烫的脑额。
来不及多想,他将人打横抱起回车上,焦急道:“去医院。”
路面上不知哪来的一根棒球棒,几条车道上都挤满车,没法变道避开。
车胎碾过去的时候,车子被颠了一下。
何姩被颠醒,撑起虚弱的身体,气若游丝。
“付珩西,我想吐,车里有没有能装呕吐物的袋子。”
车内的人将车厢内的每个角落都翻了一遍。
“没有。”
何姩手撑着前座忍耐胃里的翻腾,五指深深嵌入前排皮座,指甲都要被掐断了。
她的眼角渗出泪水,颤着声哭诉:“我忍不了了。”
付珩西很直接,“忍不住就吐车上。”
司机瞄眼后视镜,“太太,要不然给您下点车窗,委屈您伸个头出去?”
何姩:……
刘特助锁定车门储物槽刚买的美式咖啡,他掀开上头的杯盖,吨吨吨一口气闷完咖啡,嘴都没来得及擦,将空杯递给身后人。
“太太,用这个。”
付珩西接过来放到何姩嘴边,“来,吐吧。”
“抱歉了。”何姩托住杯子,也顾不得形象了,“呕——”
她已经尽量控制不发出声了,身躯因呕吐微微起伏颤动。
付珩西见她如此难受,伸手轻轻帮她拍了拍背。
持续了差不多三分钟,何姩总算把胃里的苦水都吐完了。
付珩西将纸巾和水瓶递给她,“你还好吗?”
“嗯。”何姩低低应了一声,将脸和身子都转过去背对着人,头抵靠在车窗上。
避开了付珩西的视线,她紧咬住下唇,想以此支撑意识,保持清醒。
虽然说是生病导致的,但如此狼狈的一面被喜欢的人看见,何姩第一想法是觉得,好丢脸。
她忍着痛,理了理散落粘黏在颊上的头发,重新绑了个低马尾。
想起还未取消的叫车订单,何姩掏出手机一看,才发现她根本就没有点到呼叫,怪不得司机迟迟未到。
被自己蠢笑了,也对付珩西的及时出现感到庆幸。
付珩西大概看出何姩不想让人见到病态的样子。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披到她身上。
车子直接开到急诊科门口。
刚停稳,付珩西就开车门下车,刘特助也快速跳下车,替何姩开了车门。
何姩扶着车门下车,这会连脚步都是虚浮的,走了一步,腹部倏然像被无数把刀割到一般,疼得直不起腰。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定在原地。
付珩西默默解开衬衣袖上的扣子。
下一秒,他忽然俯身,捞起何姩的胳膊环过自己的脖颈,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背,将整个人稳稳捞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