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渊离开后,林晚星在房间里静坐良久。身体的虚弱与灵魂深处那蛰伏的“影噬”威胁,如同两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顾云深的话虽疯狂,却也是目前唯一的破局思路。而霍元老看似好意的“露台放风”,无疑是一个充满试探的陷阱。
但她必须去。
不是为了欣赏那永恒暮色下的湖景,而是为了确认一些事情,也是为了……寻找可能的“食物”。
傍晚时分,当守卫例行送来清淡的晚餐时,林晚星提出了想去西侧露台透气的请求。守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离开前去请示,片刻后返回,面无表情地点头应允。
在两名守卫一前一后的“护送”下,林晚星走出了囚禁她多日的房间。走廊冰冷而空旷,石壁上镶嵌的发光苔藓提供着微弱的光源,映照出她苍白而略显单薄的身影。
西侧露台位于望湖堡地势较高处,由粗糙的岩石垒砌而成,边缘围着低矮的石栏。站在这里,视野豁然开朗。
正前方,便是那片广袤无垠、死寂与躁动并存的沉眠之湖。湖面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在暮色下呈现出一种深沉的、仿佛凝固的墨蓝色,湖面上空漂浮着稀薄的、不断变幻形状的灰色雾霭。极目远眺,湖心深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而模糊的阴影轮廓,如同潜伏的巨兽脊背,那或许是某些特别庞大的“基石”露出湖床的部分。
而此刻,真正吸引林晚星目光的,并非湖心的景象,而是靠近湖岸的某片区域。
那里的湖水,正泛着一种极其不正常的、细微的暗红色涟漪。涟漪中心,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漩涡正在缓慢形成,不断吞噬着周围的湖水与雾气,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熟悉的怨恨与焦躁波动——与之前白夫人领域崩溃时的残余气息极为相似,但又似乎夹杂了一些别的、更加古老混乱的东西。
是领域崩塌后的能量余烬尚未完全平息?还是……如顾云深所言,湖底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正在酝酿新的变化?
林晚星能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那点黑暗杂质,在感受到那片暗红涟漪散发出的波动时,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渴望与躁动。它想要吞噬那里的能量!那里逸散的阴影与怨恨,对它而言似乎是比房间角落里那些稀薄游离能量更美味的“食粮”!
这证实了她的猜测,也让她心头更加沉重。喂养这东西的难度,远超想象。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装作只是被湖景吸引,慢慢踱步到露台边缘,手扶着冰冷的石栏。暮色下的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着湖水的湿冷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
她悄然将一丝灵觉,顺着那幽蓝影子的联系,探向脚下的大地,探向与望湖堡地基相连的、较浅层的“湖床”区域。
这一次,她并非为了汲取生机,而是为了“倾听”。
各种混乱、模糊的意念碎片涌入脑海,大多是无意义的噪音,充满了沉沦与遗忘。但在这片噪音中,她捕捉到了一些新的、更加频繁和清晰的波动——那是来自更深层湖床的“基石”们,对湖面那片暗红涟漪产生的……不安与躁动。仿佛沉睡的兽群被同类的血腥气惊醒,本能地感到威胁与躁郁。
同时,她也隐约感觉到,在这座望湖堡的地下深处,似乎存在着某种……约束性的力量。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堡下的湖床区域,限制着那些基石的异动,也隔绝了大部分来自深层湖床的危险意念。这大概是守秘人建立此处的目的之一。
就在她试图感知更多时,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里的景色,看久了会让人迷失。”
林晚星心中一惊,迅速收敛所有灵觉,转过身。静渊不知何时来到了露台上,如同一个灰色的幽灵,无声无息。他站在几步之外,那双古井般的眼睛正看着她,或者说,是看着她刚才凭栏远眺时,身下那在暮色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却隐约泛着极淡幽蓝光泽的影子。
“静渊先生。”林晚星微微颔首,掩饰住内心的波澜,“只是觉得有些气闷,出来透透气。”
静渊的目光从她的影子上移开,投向远处湖面那片暗红涟漪,语气依旧平淡:“湖床最近不太平静。有些沉淀了太久的东西,似乎被之前的事件搅动了。”
他这是在暗示什么?还是单纯的陈述?
“是因为……白夫人吗?”林晚星试探着问。
“白夫人只是一个引子。”静渊的回答模棱两可,“沉眠之湖埋葬的秘密,远比一个怨灵深厚。过多的探究,并非好事。”
他的话带着一种例行公事般的警告,但晚星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他似乎并不鼓励她深入接触湖床的秘密,这与霍元老之前询问她是否感知到“特别存在”的态度,有着微妙的区别。
“我明白了,谢谢静渊先生提醒。”林晚星低声道。
静渊不再多言,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监工,直到林晚星表示要返回房间。
回到那间冰冷的石室,林晚星的心绪难以平静。露台所见所感,印证了顾云深的警告,也让她对自身的处境有了更清醒的认知。
霍元老对她身上的变化,尤其是与湖床的亲和力,抱有极大的兴趣和算计。静渊则更像一个纯粹的观察者和执行者,但他的态度似乎更为保守谨慎。而议会内部,显然存在着不同的声音。
她体内的“影噬”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但顾云深提出的“驾驭”思路,或许是唯一的生路。只是,该如何开始?在守秘人的严密监视下,她连获取足够的阴影能量都困难重重。
夜深人静时,林晚星再次尝试与那黑暗杂质沟通。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引导它吞噬房间内稀薄的阴影能量。她回忆起露台上感受到的那片暗红涟漪的气息,在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那种混合了怨恨、焦躁与古老混乱的能量特质,然后,将这缕“意念信息”,小心翼翼地传递向那旋转的黑暗杂质。
她在尝试……“点餐”。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如同在饥饿的野兽面前摇晃它最渴望的肉块。
那黑暗杂质猛地一滞,旋转瞬间加速!一股远比之前更强烈的吞噬欲望爆发开来,疯狂冲击着林晚星的意志!它想要!它想要那种能量!
林晚星死死守住灵台清明,强行切断了对那种能量特质的想象,同时加大了对房间内普通阴影能量的引导。
黑暗杂质躁动了许久,才在得不到“美味”的情况下,不情不愿地再次接受了那些“清汤寡水”的游离能量,但那种不甘与渴望的情绪,清晰地烙印在了林晚星的感知中。
实验成功了,但也让林晚星更加心惊。这东西果然能分辨能量的“品质”,并且对高品质的阴影与负面能量有着极强的偏好。这让她未来的“喂养”计划,变得更加艰难和危险。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星依旧在“静养”中度过。她表现得异常安静配合,大部分时间都在冥想或休息,对静渊偶尔的探查也应对得更加小心。
然而,在平静的表象下,她一直在暗中尝试一件事——更加精细地操控那幽蓝影子的力量,尝试在不引起静渊和堡内监测法阵注意的前提下,从脚下被约束的浅层湖床中,汲取那些相对“温和”一些的、沉淀的负面情绪能量。
这个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必须将能量波动压制到最低,汲取的量也必须控制在微乎其微的程度,避免触动堡下的防护网。
进展缓慢,但并非毫无收获。她发现,当自己全神贯注于这种精细操控时,灵魂深处那黑暗杂质的躁动似乎会平息一些,仿佛这种“专注”本身,也能暂时安抚它。
这让她对顾云深所说的“驾驭”,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方向性的理解。
或许,掌控它的关键,不在于强行压制,而在于引导和……“满足”其特定需求的同时,保持自身意志的绝对主导?
这天夜里,林晚星再次沉浸在这种危险的练习中。当她成功地从地下汲取到一丝比游离能量稍显“浓郁”的陈旧悲伤情绪,并引导给黑暗杂质后,那东西传递来的满足感似乎也真切了一分。
就在她稍稍松懈的瞬间——
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某种韵律的敲击声,突兀地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咚……咚……咚……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隔着厚重的湖水和岩层,正在……叩击着某种壁垒。
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作用于她的灵魂,与她手背上的“烬染之瞳”印记,以及灵魂深处那点黑暗杂质,同时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林晚星猛地睁开双眼,心脏狂跳。
这声音……来自湖床深处?
是那些躁动的基石?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它是在呼唤什么?
还是在……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