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边是红裙似火、媚眼如丝，赤足点地已然摆开舞姿的焰灵姬；一边是蓝衣如冰、面色清冷，指尖已轻触琴弦隐隐发出嗡鸣的雪女。
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不算宽敞的空间内碰撞、交织，让身处风暴中心的李寻欢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个……”
李寻欢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脸上堆起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二位姑娘，雅兴甚高，我心领了。只是这奏乐起舞，动静不小，恐惊扰了前院的大哥，还有府中……”
“无妨！”
焰灵姬再次打断他，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我天魔舞步，踏雪无痕，无声无息，只会引人入胜，绝不会扰人清静。”
她说着，足尖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如同没有重量般飘然而起，火红裙裾旋开，如同一朵瞬间绽放的烈焰红莲，带着一股灼热而魅惑的气息，向李寻欢笼罩而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雪女指尖一动，一声清越孤高的琴音骤然响起，如同雪山之巅融化的第一滴冰泉，带着凛冽的寒意，瞬间涤荡了那扑面而来的热浪。
她眼帘低垂，专注于琴弦，一个个冰冷的音符从她指尖流淌而出，汇聚成曲调幽深、意境高远的《雪落忘川》。
琴音并不激昂，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将人的心神都冻结、净化。
一时间，书房内出现了极其诡异而又绝美的一幕。
焰灵姬的舞姿，极尽妖娆诱惑之能事。
她的腰肢柔软得不可思议，每一个旋转，每一个回眸，都带着勾魂摄魄的魅力。
赤足点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那绯红的身影仿佛化作了一团燃烧的火焰，要将人的理智与冷静都焚烧殆尽。
她甚至故意舞到李寻欢的书案前，纤腰一折，水袖拂过他的脸颊，带起一阵香风，媚眼如丝，无声地传递着邀请。
而雪女的琴音，则构筑了一道无形的冰墙。
那清冷孤寂的曲调，仿佛能将人心头的燥热与杂念都冻结、剥离。
琴音缭绕间，甚至连书房内烛火的跳动都似乎变得缓慢、稳定下来。
她虽未看李寻欢一眼，但那冰冷的琴意却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牢牢地护持着他的灵台，与焰灵姬那炽烈的魅惑之力分庭抗礼。
李寻欢僵在椅子上，动也不敢动。
他只觉得一半身子如同置身熔炉，被焰灵姬那如火热情炙烤得口干舌燥，血脉贲张；另一半身子却如同坠入冰窖，被雪女那如雪琴音冻结得心神清明，甚至有点……冷。
冰火两重天！
这是真正的冰火两重天！
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随着焰灵姬那曼妙舞姿移动，又被那清心凝神的琴音一次次拉回现实。
额角的冷汗涔涔而下，他感觉自己快要裂开了！
“好！跳得好！”
他勉强挤出几个字称赞焰灵姬，声音干涩。
“妙！弹得妙！”
他又赶紧补充一句，生怕冷落了雪女。
然而，这敷衍的夸赞显然无法让两位倾力表演的姑娘满意。
焰灵姬舞姿一变，更加贴近，几乎要坐到他怀里，吐气如兰：“国公爷~光是说好可不行，人家这舞，比之那日的剑舞，如何呀？”
她旧事重提，非要分个高下。
雪女琴音微微一滞，随即更加清冽，仿佛那忘川之雪下得更大更急了，一股无形的寒意直逼焰灵姬。
李寻欢头皮发麻，这问题简直就是催命符！
他脑中飞速运转，搜肠刮肚地想找个不得罪任何一方的说法。
“这个……焰灵姬姑娘的舞，热情奔放，如骄阳烈火，令人心潮澎湃；雪女姑娘的琴，清冷幽远，如皓月当空，令人心旷神怡。这……这如同日月同辉，各有其美，实在是……难以比较，难以比较啊！”
他绞尽脑汁，总算憋出这么一段。
“哼！滑头！”
焰灵姬不满地嗔了一声，舞姿却未停，反而更加大胆，玉臂如水蛇般缠向李寻欢的脖颈。
雪女虽未说话，但那琴音中的寒意又重了三分，连书桌上那杯武媚娘刚倒的热茶，表面都隐隐结起了一层薄冰。
就在李寻欢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极致的“享受”折磨得崩溃时，书房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伴随着晋阳公主李明达那清脆又带着点焦急的呼喊：
“寻欢哥哥！寻欢哥哥！你快来看看兕子画的小乌龟像不像！”
小公主如同一个小炮弹似的冲了进来，手里还挥舞着一张墨迹未干的宣纸。
她一进门，就被书房内这奇异的景象惊呆了，瞪大了眼睛，看看舞姿妖娆的焰灵姬，又看看抚琴冰冷的雪女，小脑袋歪了歪，疑惑道：“焰灵姬姐姐，雪女姐姐，你们是在给寻欢哥哥表演节目吗？为什么不叫上兕子呀？”
童言无忌，瞬间打破了那紧张而暧昧的气氛。
焰灵姬动作一僵，有些悻悻地停下了舞步。
雪女指尖按在琴弦上，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琴音止歇。
李寻欢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起身，一把将晋阳抱了起来，举着她的小画作，大声称赞道：“像！太像了！我们兕子画得真好！这乌龟栩栩如生，都快从纸上爬出来了！”
他抱着晋阳，趁机远离了书案那个“危险”区域，对焰灵姬和雪女干笑道：“二位姑娘辛苦了，辛苦了！兕子来找我，我……我先陪她一会儿。你们也休息一下，喝点茶，吃点点心……”
焰灵姬看着被晋阳“救走”的李寻欢，又看看面无表情但眼神微冷的雪女，忽然觉得有些无趣，也有些好笑。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裙，哼道：“算了算了，看在兕子的面子上，今天就先饶过你。”
她走到桌边，拿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对雪女扬了扬下巴，“冰块脸，琴弹得还行，就是太冷了，小心把国公爷冻坏了。”
雪女收起古琴，站起身，看也没看焰灵姬，只是对李寻欢淡淡道：“琴已抚毕，我先回去了。”
说完，便转身离去，依旧清冷如仙。
李寻欢看着她们一前一后离开，总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了一块。
他抱着还在兴奋展示画作的晋阳，心中充满了感激。
“兕子，你今天可是帮了哥哥一个大忙啊！”
他由衷地说道。
晋阳不明所以，但听到夸奖，开心地咯咯直笑：“那寻欢哥哥以后要多陪兕子玩！”
“好，好，一定多陪！”
李寻欢连连答应，只觉得这小公主简直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小天使。
经此一役，李寻欢深刻地认识到，齐人之福固然美妙，但若无大智慧、大定力，只怕这福气转眼就能变成煎熬。
他看了一眼书案上那被冰火之力摧残过的、墨迹半干未干的西域条陈，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今晚得挑灯夜战了。
而这府中的“冰与火之歌”，想必还会继续上演。
他这国公爷，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