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口,已经有两个少女在等着了,她们也是为求生计,前来参选宫女的,沈晨夕和春儿到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二三十人。
沈晨夕和春儿站在一起,没和她们说话。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宫中走出一位年长的宫女,沈晨夕和春儿以及其他的少女,被那位年长的宫女领到宫墙外的一大片空地上。
此时,露水未干,微风吹来,几片叶子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
那年长宫女面容严肃,眉宇间有一道深深的皱纹,沈晨夕悄悄打量着她,这就是内务司派来挑选新人的管事姑姑。
“你们每个人拿一把扫帚,负责一块区域。”管事姑姑的声音不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巳时之前,你们要把自己负责的那块区域清扫干净,落叶一片不留,尘土一丝不沾,谁打扫得越干净,越快,谁就有机会进宫。”
沈晨夕接过递来的扫帚,触手粗糙,显然是用了很多年的旧物。
她不动声色地检查了一下扫帚头,发现有几根竹枝已经松散。
春儿站在沈晨夕右侧约三步远的地方,也拿到了自己的清扫工具,和沈晨夕那把扫帚差不多。
“开始。”
随着管事姑姑一声令下,少女们立刻散开,各自奔向被白灰标记划定出来的区域。
管事姑姑现场监督她们的打扫情况。
沈晨夕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先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区域。
东南角一块约两丈见方的地面,落叶不多,但尘土很厚,角落里还有几块顽固的污渍,扫起来应该比较费劲。
余光所及,她看见春儿也在做同样的观察。如何扫地,沈晨夕还是跟春儿学的。
看清状况后,沈晨夕开始扫地,她的动作看似平常却暗含技巧。
沈晨夕并不是一味用力使蛮劲,而是顺着风向,将落叶轻轻地扫拢。扫帚与地面保持合适的角度,这样既不会扬起太多的灰尘,又能将细小的杂物扫干净。
“你,动作太慢了,有气无力,这样是办不好差的,出去吧。”管事姑姑的说话声突然响起,一个瘦小的少女被吓得一哆嗦,扫帚差点脱手。
沈晨夕没有抬头,只用耳朵捕捉着场上的每一个动静。
她听见管事姑姑的脚步声在场地间东来西回,那双绣着暗纹的宫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特有的声响。
“小心点,可别把脏东西扫到边上人那里去。”管事姑姑出言警告。
约莫过了一刻钟,沈晨夕已经完成了大半块区域的清扫。
她注意到右侧有两个少女明显力不从心,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其中一个的扫帚散了架,正手足无措地试图用手去捡落叶。
“哪里来的笨丫头,毛手毛脚的,连扫帚都不会用,如何能进宫侍候主子,下去,下去。”管事姑姑赶过去撵人。
太阳渐渐升高,场地上的人影越来越短。
沈晨夕的额头也渗出了不少细汗,当最后一片落叶被扫进簸箕时,她轻轻舒了口气,站直身体,转身瞧时,发现春儿也已经完成了任务,正垂手而立。
有些女子虽然扫得快,却是胡扫一通,根本没扫干净。
管事姑姑踱步走到沈晨夕面前,目光如刀般扫过她清扫的区域,接着,又蹲下身,用手指抹了一下地面。
“扫得挺干净,不错。”管事姑姑语气平淡地评价了一句,随后站起身,又去检查其他人打扫的情况。
等检查完所有人打扫的情况,管事姑姑便开始决定去留。
结果,沈晨夕,春儿,还有另外十人清扫干净的被留下,其余的全部遣返。
沈晨夕过了进宫这一关,心中稍稍安定,她知道,以后的路,将会越走越凶险,必须一关一关地闯过去。
被选中的少女们难掩喜色,沈晨夕却在盘算着进宫之后要干点什么。
她设想了几种可能要面对的危局,并一一思考如何应对,如何化解。
管事姑姑将入选的宫女带进宫中。
跨进宫门时,沈晨夕朝外望了一眼,从此以后,外面的世界或许与她永远无关,她或许要在深宫中苦苦争斗一生。
而且,最后未必能赢。
内务司大太监王喜善接见了新进的宫女,并分配她们的去向。
他在分配去向时,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去浣衣局干活吧。”王喜善对沈晨夕说。
沈晨夕欣然接受。
浣衣局是宫里最苦最累的地方之一,每天都要清洗好几桶衣服,那些衣服都是主子们穿的,每件都要认认真真地洗。
“你嘛,珍宝司缺一个人,去珍宝司吧。”王喜善给春儿作出安排。
珍宝司是个相对清闲的好去处,不用干多少活。
春儿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她自然是想跟着沈晨夕去浣衣局干活的,顺便帮沈晨夕洗些衣服,如果分开,就不能照顾沈晨夕,有什么事,也很难联系。
沈晨夕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制止了春儿几乎脱口而出的话语。
“谢公公恩典。”沈晨夕福身行礼,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王喜善似乎对她的顺从感到意外,眯起眼睛多看了她两眼,这才挥手让众人散去。
新入选的宫女们被分别带往各自的住处。
就在即将要分开的时候,沈晨夕假装整理衣襟,并朝春儿使眼色。春儿立刻会意,也装作鞋履不适,停下来调整。
“记住。”沈晨夕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气流:“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先考虑怎么保住自己,不要管我。”
春儿眼中含泪,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沈晨夕咬了咬下唇:“必要时,可以跟我对着干,切记,小心应对。”
在宫里,有许多妃嫔,每个妃嫔又拥有自己的宫女,万一春儿被某位妃子收去,而那位妃子又是敌人,春儿便不得不跟沈晨夕对着干。
沈晨夕要保住自己,不是很难,但在保住自己的同时保住春儿,却不简单。
两人都只能顾及一个。
领路的嬷嬷见状,回头催促:“快点走,别磨蹭。”
“快走吧。”沈晨夕推了春儿一把,转身跟上嬷嬷的脚步,她的背影挺直如青竹,看不出丝毫动摇。
转过宫墙的拐角,确认无人看见后,沈晨夕才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脆弱。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浣衣局的苦日子她不怕,但春儿被分到珍宝司,却是她担忧的。
春儿有点心眼,但不多,所以进宫后该怎么做,要注意点什么,沈晨夕已提前给她做了一番功课。
现在,只有靠她自己了。
沈晨夕抬头看了眼高耸的宫墙,这深宫,比她想象的还要危机四伏。而现在,她和春儿就像两片被风吹散的落叶,各自飘零,不知何时才能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