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这边厢房陷入了某种诡异的寂静,落针可闻。
等着这对不知所谓的表兄妹,还能说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
宋枝是真害怕,要是表哥散播那传言的事叫裴国公府知道了,她这亲事估计也就黄了。
叶文州解释道,“今日实属巧合,况且,你嫂嫂知道你来了京城,一直念叨着想见见你。”
听见这话,几人莫名松了一口气。
还好,听上去确实只是寻常兄妹。
“再说了,“叶文州语气带着几分自得,“这事儿我做得极为隐蔽,他们定然查不到。”
“你瞧,你这不是顺利跟裴国公定下亲事了?”
这边刚放下的心瞬间又被提起。
什么事?
可隔壁的话头却在此刻戛然而止。
叶文州瞧着宋枝神情,担忧道,“你这般惧怕,莫非是国公府的人欺负你?还是国公爷待你不好?”
“不是的,”宋枝连忙摇头,“国公府的人挺好的,国公爷虽成天摆着个臭脸,但也没欺负我。”
叶文州看宋枝这样,唯恐她投入太多真情,待将来裴国公去了以后伤怀,便委婉劝道,“裴国公这沉疴旧疾,多年来访遍名医也未见起色......”
“你......也要看开些,莫要过于忧心。”
宋枝乖巧应了声,“那表哥可认识可靠的棺材铺子?”
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要顶顶好的那种木料,我想着,不能在这种事上委屈了他。”
“行,”叶文州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回头我帮你问问。”
“......”
萧屹抬手抵唇,强压下喉间翻涌的笑意。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映出裴修衍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
萧屹没忍住,低笑出声,抬手拍了拍裴修衍的肩膀,“这姑娘,挺有趣的。”
他语气中的揶揄毫不掩饰,见裴修衍脸色愈发沉冷,这才堪堪止住,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行了,热闹看完,我也该走了。”
萧屹离去后,厢房内只剩下主仆二人。
裴修衍依旧坐在原处。
他竟会以为,她喜欢他。
也是,他裴修衍,在京中那些人口中是什么形象?
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草菅人命、性情阴鸷、活阎王。
别说外人,就是裴国公府里,盼着他这病秧子早日咽气的,又何止一两个?
多她一个......又算什么。
是了,她确实是“喜欢”他。
喜欢他这个国公爷的权势,喜欢他的命不久矣。
喜欢要亲自为他挑选一口好棺材,生怕他走得不够风光体面。
石竹觑着他的脸色,哪敢撞上去,可看着时辰,又不得不上前一步,低声提醒:
“主子,康王那边......”
裴修衍眼睫微动,缓缓起身。
脸上所有多余的情绪已尽数敛去,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走。”
......
叶文州将宋枝送到茶楼门口,他知晓自己这表妹心思单纯,忍不住提醒,“我听闻裴国公行事乖张,你还是小心些好......”
“当年家里人还听闻嫂嫂杀过不少人,不也是假的吗,”宋枝有些不以为然,转而问道,“对了表哥,你手头可有人参?十年的、百年的都行。”
那倒也不是假的......
叶文州想了想,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是答道,“有个两三根吧,”
“才这么点儿?”宋枝语气有些失望。
叶文州不禁失笑,“你当是萝卜白菜呢,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听府里人说,裴修衍的药每月都要用上不少参呢!”宋枝道,“我便想着,你若是有,能否卖我一些?”
“说什么买卖,过两日我让人给你送去便是。”
“那就多谢表哥了!”
宋枝与表哥分开后,有些心虚地四下张望,生怕一转身就撞见来寻她的裴修衍。
却意外地看到了不远处的嘉宁县主。
宋枝心头一松,若是裴修衍问起,她也能说自己偶然遇见了嘉宁县主,总算是个说得过去的借口。
她提起裙角,向嘉宁县主的方向快步走去。
走得近了,她才隐约瞧见嘉宁县主身侧似乎还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公子。
那公子背对着宋枝,看不清面容。
宋枝正待细看,嘉宁县主却像是有所感应般,猛地抬起头,视线直直撞上了宋枝的目光。
嘉宁县主脸色微变,几乎是同时,身侧那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旁边的人群,瞬间不见了踪影。
“宋枝?”嘉宁县主已调整好表情,扬声问道,“你怎么在这?”
她语气不算客气,但比起对旁人,已算和缓。
宋枝按下心中的一丝疑惑,乖巧答道,“县主安好,我是同国公爷一同出来赏灯的,方才人太多,不慎走散了。”
她说着,目光顺势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带着些许焦急,“县主可曾瞧见国公爷?”
“裴国公?”嘉宁县主闻言,下意识朝那白衣公子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像是为了掩饰什么,随口道,“没看见,他那个病秧子,你也敢跟他出来挤,也不怕他散在半路上!”
闻言,宋枝隐隐觉着,嘉宁县主好像对裴修衍有些意见。
但她并未听过这两人之间有何交集,怎会......
不过县主虽这般说着,却已转头对自己身后的侍卫吩咐,“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宋姑娘跟裴国公走散了吗?还不快去找找!”
说完,她才又看向宋枝,“这地方人多眼杂,你一个人不安全,先随我一道吧,免得再丢了。”
宋枝求之不得,连忙点头,“那多谢县主了。”
两人并肩而行,嘉宁县主手中的马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掌心。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侧过头,脸上略带幸灾乐祸的神情,对宋枝说道,“哎,你听说了没?萧令容被禁足了。”
“嗯?”宋枝有些奇怪,“为什么?”
上次是萧令容先同她说话的,态度温和,临走时还笑着说过,有空要下帖子邀她过府一叙呢。
怎么会突然被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