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断断续续下到了半夜,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带着雨后特有的清冽气息。
宋枝拥被坐在床上,觉得脑袋还有些昏沉,鼻子也塞塞的。
昨日淋了那场雨,虽然后来喝了姜汤,但终究还是着了些凉,身上懒懒的提不起劲儿,昨晚便早早歇下了。
秋云端着一盏温热的蜜水进来,见她醒了,忙上前伺候她漱口,又将蜜水递到她手中,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关切道,“姑娘脸色还有些倦,可是昨夜没睡安稳?要不要再请府医来看看?”
宋枝摇摇头,小口抿着蜜水,抬眼问道,“春柳呢?”
昨日春柳一直跟在她身侧,自然也淋了雨。
秋云将床帐用银钩仔细拢好,闻言转过身,“姑娘放心,春柳那丫头身子骨比您结实些,只是有些鼻塞,已经让她歇着了。”
宋枝点头,随口问道,“我昨日仿佛听见门口有些动静,像是又来了客人?”
秋云一边利落地整理着床帐,一边回道,“是大夫人娘家的嫂子和侄女来了。”
她语气平淡,似是不太想提起这位新来的表姑娘。
只略提了一句,便自然而然地转开了话题,“三老爷昨日回府了,本是高高兴兴的,听说在外头得了一幅好画,进门时脸上还带着笑呢。”
“可不知怎的,晚膳前去了三夫人房里一趟,后来两人一同去给太夫人请安时,那脸色就都不太对劲儿了。”
宋枝被勾起了些许好奇,抬眼看向秋云。
秋云继续道,“晚膳时,两人连句话都没有,坐得也离得老远,三夫人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宋枝听着,也觉得有些诧异。
她虽入府不久,但住了这么些天,对府中各房人事也略知一二。
三老爷如今身在翰林院,虽是闲职,却也需日日点卯,这段时日更是因赶着修撰初稿,直接宿在了翰林院阁中,鲜少回府。
听说是个极其和善的性子,好不容易休假回府,怎会一回来就同三夫人吵起来?
不过宋枝也不是会费心打听的人,见秋云不知道,便提起了更实际的事,“我有些饿了,早膳想吃些清淡爽口的,嗯......要一碟子枣泥山药糕,一碗碧粳米熬的粥,再配两样清爽的小菜吧。”
她将手中饮尽的蜜水碗递给秋云。
秋云利落地接过碗,应声道,“胭脂鹅脯和凉拌三丝如何?”
“好。”
......
“吃什么吃!你还有心思惦记早膳?”
裴修昭踏入正厅,便见母亲独自坐在窗边,连他进来都未曾察觉,便问了一嘴,“母亲怎么还没叫早膳?可是身子不适?”
谁知得了这么一句回答。
“母亲?”裴修昭有些纳闷,走上前,“可是父亲惹您生气了?”
三夫人将手中的绣绷往旁边一搁,有恨铁不成钢,“你怎么不先问问,你那位好父亲,给你想了门什么好亲事!”
“亲事?”裴修昭一愣,随即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几分惊喜,“我的亲事有着落了?”
他这些时日被母亲明里暗里催促,早已是身心俱疲。
只盼着能赶紧将亲事定下,了却这桩事。
徐氏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开口,却听门口帘子被猛地掀开。
三老爷裴世容沉着脸走了进来。
他目光直接忽略了徐氏难看的脸色,对着裴修昭道,“不错!为父已为你定下了一门极好的亲事!乃是成安王府上的三小姐!”
裴修昭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慢慢转为惊愕,“三小姐?”
成安王膝下分明只有两位嫡出的小姐。
裴世容声音拔高了些,“三小姐虽是庶出,但深得王爷宠爱,与嫡出的也不差什么!”
裴修昭下意识地看向母亲,只见徐氏闭上眼,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庶出?”
他心头猛地一沉,想起一个在京中流传甚广却无人敢明言的传闻。
“父亲!您......您叫我去娶一个妓子生的女儿?!”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京城里谁人不知,那女子被纳入王府时,便已有了身孕!”
“放肆!” 裴世容猛地一挥袖子,脸色涨红,“王爷给了她名分玉牒,那她就是成安王府堂堂正正的三小姐!是金枝玉叶!”
“要娶你娶!我不娶!”
“这门亲事多少人眼红都攀不上,你休要不知好歹!”
徐氏见父子二人剑拔弩张,眼看就要闹得不可收拾,她心头一痛,上前两步,轻轻拉住裴修昭的手臂,“昭儿!少说两句!你父亲、你父亲也是一番考量。”
徐氏侧头对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嬷嬷使了个眼色。
李妈妈上前小心地搀住裴修昭的胳膊,低声劝道,“公子,您先消消气,随老奴来吧,让老爷和夫人好好说说话。”
厅内只剩下夫妻二人。
徐氏用帕子按了按微红的眼角,放软了姿态,“老爷,此事......可还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您如何为成安王做事,妾身一介妇人不敢过问,可昭儿他是您的嫡子啊!我们裴国公府三房,再怎么说也是勋贵之后,何至于要娶一个......这样的女子为妻?”
裴世容见妻子态度软了下来,心头也微微一松。
他伸手拉过徐氏的手,引着她一同在榻上坐下,“夫人啊,他是我亲儿子,我如何不为他考虑?”
他压低了声音,“成安王府前头两位小姐早已嫁人,如今这位三小姐,是在王爷跟前长大的,最得疼爱,她的婚事,王爷岂能不重视?”
徐氏抬起泪眼,面露不解。
裴世容身子微微前倾,声音更低,“夫人再想想,陛下如今最疼爱的皇子是哪个?”
徐氏虽在内宅,对这些也有所耳闻,下意识答道,“那自然是贵妃所出的康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