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化澄集团覆灭的公审大会,如同一场凛冽的秋风,彻底扫清了南宁政权内部的最后一丝阴霾。新政的根基愈发坚实,但朱一明的头脑异常清醒。他知道,内部的肃清只是第一步,在清廷巨兽环伺、各方势力摇摆观望的当下,南宁政权迫切需要一种方式,来持续展示肌肉、吸引人才、稳固人心,并潜移默化地影响外界观感。大张旗鼓的“万国博览会”过于刺激,绝非良策,他需要一种更巧妙、更持久的方式。
这一日,行辕议事厅内,朱一明召见了顾清风、苏绣绣、周文渊以及“皇明商贸总司”督办钱益。他并未展开宏大的规划图,而是先提出了一个看似朴实无华的想法:
“内患已除,当务之急是固本培元,聚拢人气。朕思虑再三,决定不搞虚浮的排场,而要办几件实实在在、能让军民切身感受到新政好处,又能让外界窥见我底蕴的‘小事’。”
他具体部署道:
“其一,举办‘新式农具、良种推广暨民兵操演大会’。地点就设在南宁城郊,毗邻流民安置点和主要官道的开阔地。由钱益督办总揽,南宁知府(选用一位干练的官员)协办。”
“大会明面上的主题,是向各村寨的农会、垦荒流民推广钢铁厂新出的轻便犁铧、高效水车模型,以及农科所精选的耐旱稻种、高产薯类。现场可低价售卖甚至租借农具,并由技术学院学员讲解用法。此举惠民利农,名正言顺。”
“但,”朱一明话锋一转,目光扫向顾清风,“大会期间,每日午后,由鹰扬团抽调一个精锐营,在相邻的校场进行公开的民兵科目操演。内容不必是最核心的线列战术,而是展现军容军纪的基础队列、体能、以及燧发枪的快速装填与精准射击表演。让往来百姓、商贾,乃至可能混入的各方眼线,都能‘顺便’看到我军的精气神与火器之利。”
“其二,开放‘格物院成果观摩日’。”朱一明看向苏绣绣,“每月择定几日,允许经过核查的士子、匠户、乃至有引荐的商贾,有限度地参观格物院的外围展区。可展示改良织机、新式度量衡、精准地图、以及蒸汽机工作模型(置于安全距离外观摩)。由学员负责讲解原理,彰显我‘格物致知’之风气,吸引天下有志于实学之才。”
“其三,《大明时报》全程跟进,深度报道。”朱一明对周文渊说,“不必刻意吹嘘,而是以平实笔触,详细报道农具推广的实效,记录操演中士卒的昂扬斗志,介绍格物展品背后的原理。同时,可连续刊载《说岳全传》等故事,并适时发布‘求贤令’,明确我朝急需各类工匠、医师、通晓算术地理之士,待遇从优。”
这一系列安排,看似分散、低调,实则环环相扣,目标明确:对内增强凝聚力,对外进行“润物细无声”的实力展示和人才吸引。
命令下达,各项活动迅速筹备。钱益与南宁知府通力合作,很快在城东郊外平整出大片场地。“新式农具推广会”如期开幕,果然吸引了无数农人前来围观。当看到那些轻巧坚韧的钢犁、效率惊人的龙骨水车模型时,农夫们啧啧称奇,争相询问。现场秩序井然,官府人员耐心解答,一派祥和景象。
而每日午后的“民兵操演”,则成了另一道风景。鹰扬团将士军容严整,口号震天,尤其是燧发枪装填射击的环节,虽只是表演性质,但那整齐划一的动作、清脆的枪声、以及远处靶子上密集的弹孔,无不给围观者(其中必然混有各方探子)带来强烈的视觉与心理冲击。百姓看得安心,觉得有此强军可保家园;而那些别有用心者,则暗自心惊,将“明军火器娴熟、纪律严明”的印象深深烙入脑中。
“格物院观摩日”更是引起了不少士子匠人的浓厚兴趣。当他们看到那台无需人力、凭借水火之力便能自行运转的“蒸汽机模型”时,无不感到匪夷所思,继而引发深深思考。许多原本对“奇技淫巧”不屑一顾的读书人,也开始重新审视“格物”的价值。周文渊主持的《大明时报》则巧妙地将这些活动的盛况、技术的原理、求贤的诚意,化作一篇篇生动的报道,随着商路传遍四方。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广西境内民心愈发安定,生产效率提升。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些“开放式”的活动,南宁政权“务实、强军、重技”的形象,被成功地、非强制性地传递了出去。福建郑成功的密使送来书信,对南宁的“新政气象”表示高度赞赏,合作意愿更强;一些原在清占区郁郁不得志的中下层技术人员、医师,开始冒险南来投奔;甚至云南李定国处也传来消息,其麾下对能与如此“强援”同盟感到振奋。
这一日,朱一明在顾清风陪同下,微服混在人群中,远远观看了农具推广和民兵操演。看着农夫脸上真挚的笑容和将士们昂扬的斗志,他满意地点点头。
“清风,你看,强国之道,有时并非总要旌旗招展、万国来朝。让百姓得实惠,让士人见希望,让敌人摸不清虚实却心生忌惮,此乃更高明的‘展示’。”
顾清风心悦诚服:“陛下圣明!此乃阳谋,润物无声,却根基深厚。”
没有喧嚣的博览会,没有刻意的邀请,但南宁政权的影响力,却如同春雨般,悄然渗透,为其下一步的崛起,积蓄着更为深厚的力量。帝国的雏形,在务实与低调中,愈发显得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