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阿公后,“祥云奕航店”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只是店里少了一个忙碌的身影,多少显得有些冷清。我花了几天时间整理药材,又将阿公留下的几样驱邪安神的草药仔细收好,心里盘算着等王叔来了之后,抽空去苗寨探望的事。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我正拿着鸡毛掸子清扫纸扎上的浮灰,店门的铜铃“叮当”一响。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推门而入。他约莫四十出头,穿着考究的西装,但此刻形象却十分狼狈——头发凌乱,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嘴唇干裂,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走起路来都有些摇摇晃晃。
我一眼就认出,这是之前请我看过工地风水的赵老板介绍来的那位做建材生意的朋友,姓钱。上次赵老板请他一起来结算酬金时,他还精神奕奕,谈笑风生,没想到短短时日,竟成了这副模样。
“钱老板?您这是……”我放下鸡毛掸子,迎了上去。
钱老板看到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几步抢到柜台前,双手撑在台面上,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小凯师父!救命!您可得救救我啊!”
“别急,钱老板,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我给他倒了杯热水,示意他坐下。
他接过水杯,手抖得厉害,水都洒了出来。他猛灌了几口,喘着粗气,眼神惊恐地四处张望,仿佛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鬼!是个女鬼!”他压低了声音,神经质地凑近我,“穿红衣服的!每天晚上!就在我卧室里!也不说话,就站在墙角,看着我!看着我笑!”
他越说越激动,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我……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眼花,压力大。可后来,她天天晚上都来!我换房间,她跟到哪个房间!我吃安眠药都没用,一闭眼就能感觉到她站在那儿!我已经……已经一个多星期没睡过囫囵觉了!再这样下去,我非得疯了不可!医院说我神经衰弱,可我知道,不是!绝对不是!”
穿红衣服的女鬼?夜夜站立凝视?
我眉头微皱。红衣女鬼在民间传说中往往怨气极重,但通常会有具体的索求或怨恨对象,像这样只是默默站立凝视的,倒是有些蹊跷。
“钱老板,您仔细回想一下,在遇到这事之前,或者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您有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接触过什么老物件?比如……从工地、古玩市场,甚至别人送的礼物?”我引导着他回忆。很多时候,鬼魂缠身并非无缘无故。
钱老板抱着头,痛苦地思索着,忽然,他猛地抬起头:“有!有!大概就是第一次见鬼的前两天,我……我收了一笔账,那人没钱,抵给我一个梳妆台,说是老红木的,有些年头了。我看着做工不错,就……就搬回家里,放在卧室了!”
梳妆台?老物件?
我心里一动,这类日常用具,尤其是梳妆台、床、衣柜等,长期伴随主人,极易沾染主人的气息和执念,若原主是非正常死亡或心有极大怨念,其残魂有时便会依附其上。
“钱老板,那梳妆台,您现在还能描述一下吗?或者,原主人您了解多少?”
“就是个挺旧的红木梳妆台,上面雕着花,镜子……镜子有点模糊了。”钱老板努力回忆着,“原主人?我不太清楚,抵账那人说好像是个独居的老太太,前阵子……好像是病逝在家里,过了几天才被人发现。”
病逝独居,死后几天才被发现……这种境况,极易产生执念和怨气。
我基本可以断定,问题就出在那张梳妆台上。那红衣女鬼,很可能就是梳妆台的原主人,她的残魂依附在镜子上或梳妆台本身,被钱老板阴差阳错地带回了家。
“钱老板,问题很可能就出在那张梳妆台上。”我沉声道,“您今晚回家后,尽量不要进卧室。明天白天,我随您去府上一趟,看看具体情况。”
“明天?”钱老板一脸绝望,“小凯师父,今晚……今晚我怎么办?我不敢回家啊!”
看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确实不能再拖了。我想了想,从柜台下取出一张镇宅安神符,递给他:“这样,您先把这道符贴身放好。今晚回家后,如果实在害怕,不要睡卧室,去客厅或者其他房间,在床头点一盏长明灯(低功率的小台灯即可),灯下放一把剪刀。切记,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要回应,更不要直视她。熬过今晚,明天我再去处理。”
钱老板如获至宝,紧紧攥着符纸,千恩万谢地走了。
送走钱老板,我沉吟片刻。这事情听起来不算特别凶险,但涉及亡魂执念,需要妥善处理,超度为主,强硬驱逐反而可能激化怨气。看来,明天得带上些相应的法器了。
我走到里间,准备起明天需要的东西:几张净天地神咒符、往生咒符,一小袋糯米,还有那面虽然有些裂纹但依然可用的八卦镜。至于是否需要动手,还得明天亲眼见过那梳妆台和感应到那女鬼的具体情况才能定夺。
“祥云奕航店”的又一件委托,就这样开始了。不知道明天等待我的,会是怎样一个悲伤或是无奈的故事。我轻轻摩挲着冰凉的八卦镜,心中已有决断:若能度化,便送她一程安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