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店里仿佛成了一个临时的战备工坊。白日里照常开门,却谢绝了一切需要深谈的生意,只做简单的纸钱香烛买卖。一旦有闲,我便和阿公投入到紧张的准备工作之中。
店堂里弥漫着奇异的气味。一边是传统的香火、朱砂味,另一边则是阿公草药钵里散发出的,或辛辣、或苦涩、甚至略带腥臊的复杂气息。我将上好的朱砂细细研磨,调和着黑狗血与公鸡冠血,在特制的黄表纸上绘制着一道道加强版的五雷符、斩煞符。这些符箓以阳刚血气为引,威力远比平常所用要强,但对绘制者的心神消耗也极大,每画成一张,我都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阿公则专注地处理着他的草药。一些需要晾晒,一些需要捣碎成粉,还有一些需要混合着某种特殊的矿粉,在瓦片上用小火慢慢焙烤,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带着蛮荒气息的味道。
“这是‘破瘴粉’,”阿公见我好奇,解释道,“山里那些脏东西,常带着瘴疠之气,这个能克它。”他又拿起几株不起眼的干枯草藤,“这是‘捆仙藤’晒干的,烧出来的烟,能让那些东西现形,动作变慢。”
我们一边准备,一边交流着彼此所知。我向阿公请教苗疆关于山精邪祟的种种传说和特性,他则对我道家的符咒、步罡踏斗颇感兴趣。虽然法门迥异,但大道同源,都是为了驱邪扶正,守护一方安宁。在这种交流中,我们之间的默契也越来越深。
期间,王叔打来电话,说他那边的事情即将处理完毕,不日即可动身前来。我将阿公请来以及我们的准备情况告知了他。王叔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语气凝重地叮嘱:“苗疆秘术,诡异莫测,与吾等道法各有千秋。你与阿公联手,胜算大增,但切记不可大意。万事以稳为主,等我到来再行动最为稳妥。”
我口中应下,心里却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那股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有时深夜打坐时,甚至能隐约听到从遥远山中传来的、充满怨毒的絮语。对方也在积蓄力量,或者说,在等待我们露出破绽。
第三天下午,所有的准备都已就绪。一叠叠新绘的血符整齐码放,闪烁着隐晦的红光;阿公的几种药粉分装在小布袋里,还有几支她用特殊草药浸泡过的、顶端削尖的竹签,他说这叫“打鬼刺”。
我和阿公对坐在店堂中,油灯的光芒将我们的影子拉长,投在满墙的纸扎上,光影摇曳,气氛肃杀。
“阿公,今晚子时,阴气最盛,也是那东西最活跃的时候。我们……”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决定。
“不等你那个王叔了。”阿公直接打断了我的话,他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看着我,“再等,它就要先动手了。我感觉得到,它的耐心快用完了。今晚,它可能会再来。”
我心头一紧:“您是说,它会直接来店里?”
“不一定。但它一定会有所动作,可能是继续骚扰村里,也可能是用别的方法逼我们出去。”阿公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暗淡的天色,“我们不能让它牵着鼻子走。要打,就得在它没想到的时候打。”
“您的意思是……我们主动进山?”我有些惊讶,这比我的计划更冒险。
“不是深山老林。”阿公摇摇头,指向镇子边缘、靠近山脚的那片乱葬岗,“那里,阴气重,冤魂多,是它最喜欢汲取力量的地方。我感应到,它的一个‘巢穴’,或者说一个重要的‘节点’,就在那附近。我们去那里,断了它的给养,逼它出来!”
乱葬岗!那是镇上人都忌讳莫深的地方,埋的大多是无人认领的横死之人或早夭的孩童,平时根本没人敢在晚上靠近。
但阿公的计划虽然大胆,却有其道理。被动防守,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只有主动出击,找到对方的弱点,才能掌握主动权。
“好!就去乱葬岗!”我压下心中的一丝寒意,斩钉截铁地说。
夜幕彻底降临,镇子陷入沉睡。子时将近,我和阿公悄然离开了店里。我背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血符、雷击木匕首、八卦镜和糯米。阿公则挎着他那个装着各种草药和“打鬼刺”的苗绣布袋。
我们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偏僻的小径,很快来到了镇子边缘。一片荒芜的坡地出现在眼前,月光下,杂草丛生,残破的墓碑东倒西歪,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和淡淡的腐朽气息。这里,就是乱葬岗。
夜风吹过,草丛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有无形的脚步在移动。即使是我也感到一阵心悸,更别说普通人了。
“跟紧我。”阿公低声道,他掏出一把“破瘴粉”,轻轻撒在我们周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那些试图缠绕过来的阴冷气息似乎被阻隔了一些。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乱葬岗深处走去。我能感觉到,无数充满怨念、迷茫的残魂意识在周围游荡,但因为阿公的药粉和我不时默念的净心咒,它们并未主动攻击。
突然,阿公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座半塌的坟包,低声道:“到了,就是这里!我感觉到了,那股最浓的邪气,就是从这下面渗出来的!”
我凝神望去,只见那座坟包的泥土呈现一种不正常的黑褐色,周围的杂草枯黄扭曲,空气中那股蛮荒诡异的波动在这里变得异常清晰和强烈!
就是这里!那个邪物的一个重要“节点”!
我阿公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决战,就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