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勘探员林汐在沉船中发现一沓未寄出的情书,
笔迹竟与七年前失踪的未婚夫一模一样。
随着雨夜中匿名信号的指引,
她逐渐揭开一场用遗忘交换生命的残酷契约,
而那个她拼命忘记的人,正被困在时间裂缝里反复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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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点砸在“探索者号”的甲板上,噼啪作响,急促得让人心慌。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海面,空气里全是咸腥和湿冷,粘腻地贴在人皮肤上。海天之间,只剩这一种沉闷的喧嚣。
林汐靠在船舷边,防护帽下的脸没什么表情,只有视线长久地投向那片墨浪翻滚的海。几年了?她几乎习惯了这种天气,习惯了这艘船在风浪里的摇晃,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可有些东西,大概永远也习惯不了。
“林工,准备下了。”对讲机里传来队长老陈嘶哑的声音,夹着电流的杂音。
“收到。”她应了一声,声音被风扯散。
深海载人潜水器“蛟龙”被机械臂缓缓吊起,放入汹涌的海中。林汐和搭档小李检查着彼此的设备,沉默取代了必要的交流。下潜的过程冗长而压抑,窗外从昏蒙变为彻底的漆黑,只有探测器打出的光柱,在无边界的黑暗里划出短暂而微弱的一道。
目标是一艘十九世纪的商船残骸,“圣玛利亚号”,沉默在近两千米的海底。它的轮廓终于在强光灯下显现,如同巨兽扭曲的骨骸,覆满了厚厚的沉积物和锈蚀,静默地诉说着百年的孤寂。
林汐操纵机械臂,小心地清理着船体侧面的淤泥。动作精准,近乎机械。这些年,她把自己埋进工作里,埋进这些没有温度的残骸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隔绝掉某些总在雨天蠢蠢欲动的念头。
高压环境下的工作,每一个动作都迟缓而费力。时间在呼吸器单调的循环声和机械臂液压的轻微嘶鸣中流逝。
忽然,机械臂前端碰触到一个异样的硬物。不是常见的船体构件或货物箱。她调整镜头,聚焦。
那是一个小型的防水金属箱,卡在一处断裂的船板深处,几乎被各种海洋生物分泌物完全覆盖,但一角还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她小心地将它取出。箱子不大,却异常沉重。表面有繁复的蚀刻花纹,被岁月和海流磨蚀得有些模糊,但仍能看出旧时代的精致。
“指挥中心,发现疑似私人物品箱体,申请临时中断作业,进行初步检查。”她报告。
得到许可后,她将箱子转移进潜水器的样本舱。回到舱内,压力平衡,她戴上手套,拿起工具。
箱盖卡得很死。用力撬开的瞬间,一股陈腐的气息逸出,带着深海淤泥特有的味道。里面塞满了厚厚的防水油布。一层层揭开——
是一沓信。
纸张泛黄,边缘脆化,但被保存得意外完好。最上面一封,没有署名,没有地址。
她的目光落在信纸的字迹上。
只一眼。
呼吸,停了。
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下一坠,又骤然抛上冰冷的高空。血液冲刷着耳膜,轰隆作响,盖过了舱内所有仪器的嗡鸣。
那字迹。
瘦削,有力,每个钩划都带着一种她刻在骨头里的熟悉。
是周暮的字。
是那个在她毕业典礼的艳阳下,笑着在她学位证书扉页写下“给我的海洋学家”的周暮;是那个在租来的小公寓厨房里,一边哼着跑调的歌一边写菜谱,把纸条贴满冰箱的周暮;是那个在无数个深夜,就着台灯,给她写下一封封不曾寄出的、肉麻情书的周暮。
是那个……七年前,在一个同样大雨的夜晚,毫无预兆消失得无影无踪,让她疯找了整整三年,最终被所有人告知“或许已不在人世”、劝她“向前看”的周暮。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隔着防护手套,轻轻拂过那墨迹。
怎么可能?
怎么会在这里?在这艘沉没了超过一个世纪的船上?在近两千米深的海底?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爬升,炸起一层汗毛。她猛地抬头,看向舷窗外的漆黑深海,那黑暗此刻仿佛有了生命,正无声地凝视着她。
“林工?没事吧?发现什么了?”小李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关切。
林汐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声线:“……一些旧文件。保存完好。需要带回基地仔细研究。”
她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将那些信一封封小心地取出,清点,拍照,记录。一共十七封。每一封,都是那同样的笔迹。
每一笔,都像刻在她心上。
潜水器上浮的过程,比下潜时难熬百倍。她紧紧抱着那只金属箱,像抱着一个易碎的幻梦,或是某种不详的潘多拉魔盒。
回到“探索者号”,雨下得更大了。她谢绝了所有的询问和庆功,抱着箱子径直冲回自己的舱室。门锁咔哒一声落下,世界被隔绝在外。
她扑到狭小的书桌前,迫不及待地抽出第一封信。手指颤抖得几乎展不开信纸。
“亲爱的汐:”
开头的称谓撞入眼帘,瞬间击溃了她强撑的镇定。她猛地捂住嘴,压抑住那声冲口而出的呜咽。
是他。真的是他。
可是信的内容,却让她如坠冰窟。
“……今天经过学院路那家咖啡馆,你最喜欢靠窗的那个位置空着。我突然想起,上次我们在那里,你因为论文数据出错,急得差点哭出来。后来你趴在那里睡着了,睫毛上还沾着泪珠。我偷偷画了你的样子,可惜画得不好,配不上你的可爱……”
“……汐,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了,不要害怕。我只是去了一个你必须忘记我,才能好好活下去的地方。忘记我,汐。这是唯一的选择……”
“……雨又下起来了。这里的雨,好像永远不会停。我记得你最讨厌雨天,说湿漉漉的,像永远也晾不干的伤心。可是汐,如果没有雨,云该怎么哭呢?就像我的心,如果不想你,又该放在哪里……”
一字一句,写的全是他们之间最琐碎、最亲密的过往。许多细节,除了周暮,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可这些信,纸页的陈旧程度做不了假,它们躺在那艘百年沉船里,年代检测初步结果也显示,远不止七年。
时空错乱的荒谬感攫住了她。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难道周暮的消失,和这艘沉船有关?他……穿越了百年的时光?
不,这太疯狂了。
她一封接一封地读下去,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重得发痛。那些温暖的回忆透过文字汹涌而来,却被眼前诡异的现实冻结成冰冷的荆棘,反复绞缠着她的神经。
信里的周暮,似乎早知道会离开。他在向她告别,一遍又一遍,痛苦地恳求她忘记他。
为什么?
最后一封信的末尾,写着一行奇怪的、与情书内容格格不入的数字和符号,像一组坐标,又像某种密码。
“北纬30°57,东经131°17。等你。在雨停之前。”
雨停之前?
窗外的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愈发猛烈,疯狂地抽打着舷窗。
就在她盯着那行字,脑中一片混乱之时——
咔。
桌角一个闲置已久、布满灰尘的老式海事无线电接收器,突然自己亮起了电源灯。
沙沙的电流声里,一个微弱、断续,被严重干扰的信号挣扎着传了出来。
“……汐……”
一个男人的声音。扭曲,模糊,遥远得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
却熟悉得让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是周暮的声音!
“……汐……听见吗……”
“……时间……不多了……”
“……找到……信……”
“……来找我……”
信号断断续续,夹杂着巨大的噪音和雨声般的杂音,每一个字都耗费着极大的力气。
林汐猛地扑过去,手指颤抖地调节着频率旋钮,试图捕捉得更清晰一些:“周暮?是你吗?你在哪里?!回答我!”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电流无意义的嘶嘶声,和窗外暴雨肆虐的狂响。
几秒后,那信号彻底消失了,红灯熄灭,接收器恢复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她极度精神压力下产生的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
那声音,那语气,甚至那声喘息,都是周暮的。绝不会错。
他还在。在某一个地方。在等着她。
林汐猛地站起身,因缺氧和激动一阵眩晕。她扶住冰冷的金属墙壁,目光落在摊满桌面的泛黄信纸,和那个重归寂静的无线电接收器上。
信是过去的遗物,信号是现在的呼唤。
过去与现在以一种疯狂的方式交织在一起,将她死死缠在中央。
那些被刻意压抑、试图遗忘的旧回忆,那些伤心欲绝的场景,此刻如同沉船碎片,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狠狠搅起,浮出海面,将她彻底淹没。情绪像被困在潜水器里一样,压缩,再压缩,濒临爆炸。
她看着舷窗外漆黑狂暴的海天,一字一句地低声重复着信里的那句话,也重复着刚才信号里的乞求。
“忘记我……”
“……来找我……”
两种截然相反的命令,撕裂着她。
良久,她眼中的混乱和痛苦慢慢沉淀,被一种近乎偏执的锐利光芒取代。
她拿起笔,迅速抄下那组坐标,抓起卫星电话,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队长老陈的号码。
“陈队,我是林汐。我需要紧急调用‘海瞳’号的水下遥感数据,坐标北纬30°57,东经131°17。对,现在。另外,帮我申请最高权限,调用最近七年所有关于异常天气、尤其是强降雨和海底电磁波异常的历史数据。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不管这是怎么回事。不管周暮在哪里。是在百年前的沉船里,还是在某个时间的裂缝中。
她都要找到他。
雨,还在下。敲打着她摇摇欲坠的世界。
而她的心,已经浸湿了云,随着风,追着那个虚无缥缈的信号,坠向了未知的海底最深处。
老陈虽满腹疑惑,但还是答应了她。很快,数据传输过来。林汐紧盯着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在异常天气数据里,她发现七年前的那个雨夜,坐标附近出现过强烈的电磁风暴。而水下遥感图显示,那片海域有个巨大的未知物体,形状怪异,散发着神秘的能量波动。
林汐心跳加速,直觉告诉她,这与周暮有关。她决定再次下潜,前往那坐标之地。不顾众人劝阻,她登上潜水器,一头扎进深海。随着下潜,周围愈发黑暗,仪器也开始出现异常波动。终于,那个神秘物体出现在眼前,像是一座古老的遗迹。就在这时,潜水器外闪过一个模糊的身影,林汐定睛一看,竟似是周暮。她急切地想要靠近,可潜水器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剧烈晃动起来……
林汐死死地抓住扶手,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那股力量越来越强,潜水器的警报声尖锐地响着。“周暮!”她大声呼喊,仿佛这样能冲破这无形的阻碍。就在她以为潜水器要被扯碎时,那股力量突然消失,潜水器猛地一震,停了下来。
林汐定了定神,再次看向窗外,那个身影却不见了。她操控潜水器靠近遗迹,刚一接近,舱内的仪器疯狂闪烁,通讯也中断了。就在她有些慌乱时,舱门突然被打开,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往外拽。林汐惊恐地尖叫,却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汐,别怕。”是周暮的声音,温暖又安心。他紧紧抱着林汐,轻声安慰。林汐抬起头,看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人,泪水夺眶而出。“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哽咽着问道。周暮还没来得及回答,遗迹突然发出刺眼的光芒,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袭来,将他们卷入了一个神秘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