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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移植记忆能让我再见逝去的妻子,

于是倾家荡产购买了这场虚幻重逢,

虚假世界里她微笑说“带我走”,

现实中我的身体却开始莫名失血濒危;

直到警方突袭实验室告诉我:

“她根本没死,是你被选为了人体实验的祭品”,

而幕后主使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她——

---

雨敲打着窗户,密集又冰冷,是这个模糊世界里唯一清晰的声音。

陈默坐在床边,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光线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绒布,失去了焦点,失去了意义。自她走后,世界就成了这样。苏晚,这个名字像一枚烧红的针,刺在他心口最软的地方,日日夜夜,滋滋地冒着绝望的青烟。

葬礼上的白花,墓碑上的照片,朋友们苍白的安慰……所有关于“结束”的象征,都无法真正抵达他心里那个她依然活着的角落。他只是觉得她出了趟远门,一个信号极其不好的远门,所以他接不到她的电话,收不到她的讯息。这种不真实的剥离感,比彻骨的悲痛更折磨人。

直到他在一堆废弃的杂志里看到那张同样被揉得皱巴巴的广告页。

“永恒视界——重逢不再只是梦。”

没有地址,只有一个加密的联系频段,和一行小字:为无法告别的人。

鬼使神差,他拨通了那个频段。一个冷静到近乎机械的男声接待了他,没有多余寒暄,直抵核心:他们提供一次重逢,基于最新的记忆移植与情境交互技术,提取使用者最深层的记忆碎片,构建一个近乎真实的虚拟空间,让生者与逝者再见一面。

“近乎真实?”陈默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对于愿意相信的人,它就是真的。”对方回答,“但技术有风险,且费用高昂。”

陈默没有任何犹豫。苏晚留下的存款,他们一起攒钱买下的这套小公寓,他甚至找地下钱庄借了笔利息能咬掉人一块肉的钱。倾家荡产?不够,这词太轻描淡写。他是把过去、现在、未来所有能称之为“生活”的东西,全都榨成了干瘪的筹码,一股脑推上了赌桌。

只为了再见她一面。就一面。

交易地点在一个废弃的工业区仓库,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和机油变质后的怪味。“永恒视界”的实验室与其说是高科技场所,不如说更像一个临时搭建的手术棚,冰冷的仪器闪烁着各色指示灯,中间是一张看起来就不怎么舒适的金属躺椅,连接着无数线缆和探头。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男人接待了他,应该就是频段里的那个声音。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递给陈默一厚摞免责协议。“过程可能会有轻微不适,”他公事公办地说,“签署后,程序开始就无法中断。”

陈默看也没看,签下了名字。哪怕这是一张卖身契,他也认了。

躺上金属椅,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针头刺入颈侧的血管,注入冰凉的液体。男人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放松,回忆她,回忆你们最深刻的场景……”

意识开始模糊、下沉。像跌入一片温暖的深海。

耳边先是响起一阵细微的嗡鸣,随后,世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擦拭干净。

模糊的景物重新对焦,褪色的色彩汹涌地回流。他闻到了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感觉到了微风拂过脸颊的轻柔。然后,他看见了。

那棵他们第一次约会的老榕树,枝叶茂盛得如同巨大的绿色华盖,阳光透过缝隙,在地上洒下碎金般的光斑。她就站在那片光晕里,穿着那件他最喜欢的淡黄色连衣裙,裙摆随风轻轻摆动。

苏晚。

和他记忆里分毫不差。眉眼弯弯,嘴角噙着那抹让他心跳漏拍的笑,连发梢被风吹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默默?”她开口,声音清脆得像山谷里的溪流,带着一点点疑惑,一点点惊喜,“你傻站着干嘛呀?太阳这么大,快过来。”

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幸福感和酸楚感瞬间攫住了他。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像个被线牵引的木偶,一步步朝她走过去,脚步虚浮,生怕稍微重一点,这个梦就碎了。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她的脸。

指尖传来温暖的、真实的触感。

她主动将脸颊贴在他的掌心,轻轻蹭了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今天怎么怪怪的?工作太累了吗?”

不是数据堆砌的幻影,不是冷冰冰的程序回应。她有温度,有细微的表情,有记忆中所有的的小习惯和小动作!他甚至能看见她眼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的细小阴影。

所有强撑的理智、对这个世界虚假的认知,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灰飞烟灭。去他妈的现实!去他妈的科学原理!这就是她!他的晚晚!

他猛地将她拉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住,感受那真实不过的体温和心跳(或者说,他感知里那强烈无比的心跳),泪水彻底失控,汹涌而出,打湿了她肩头的连衣裙。

“晚晚……我好想你……我好想你……”他语无伦次,只会重复这一句。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在这里吗?”

他们在那个阳光灿烂的草地上坐了很久,就像过去无数个周末一样。她靠在他肩上,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抱怨他上次买的冰淇淋口味太怪,说起最近看的一部无聊电影,计划着下次假期要去哪里走走。一切都是那么自然,那么完美。

完美得……让人心生恐惧。

偶尔,极其偶尔的,会有一丝不协调的裂纹出现。

比如,有一次他提起他们养过的那只叫“元宝”的猫,去年因为肾病走了。苏晚很自然地接话:“是啊,小家伙太调皮了,昨天还把我新买的花瓶打碎了呢。”

陈默猛地一愣。

昨天?元宝……去年就不在了啊。

“晚晚,元宝它……”

她似乎顿了一下,极其细微的停顿,快到让陈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后她抬起脸,笑容依旧灿烂,甚至带点撒娇的意味:“哎呀,我说错了嘛,是以前!以前打碎过!你看你,就知道抓我的小辫子!”她轻轻捶了他一下,注意力立刻被远处飞过的一只鸟吸引,“快看!那是什么鸟?好漂亮!”

那点微小的疑虑,像投入沸水里的一粒冰,瞬间就被巨大的幸福和失而复得的狂喜所蒸发。他不愿深思,不敢深思,主动忽略了那一点“程序错误”。他甚至开始为自己竟然产生怀疑而感到愧疚。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雨,没有昏暗的房间,没有令人窒息的孤独。只有阳光、青草、和她。

直到那次“重逢”的尾声。

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暖昧的橘红,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靠在他怀里,看着日落,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上了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虚幻的缥缈感。

“默默,”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他的衣角,“这里很好……但是,我好想你带我走。”

“走?去哪里?”陈默下意识地问,心脏莫名一紧。

“去……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她抬起头,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是依恋,又像是某种……急迫的恳求,“真正的,只有我们。带我走,好吗?尽快。”

她重复着,手指微微用力:“一定要……带我走。”

那一刻,陈默清晰地感到一种怪异感。这不是晚晚平时会说的话。那种语气里的急切和深意,与眼前夕阳草坪的温馨场景格格不入。

但不等他细想,系统的提示音仿佛从天边传来,冰冷地预告着本次连接即将结束。怀里的苏晚立刻恢复了常态,笑容甜美地和他告别,约定下次再见。

意识抽离,回到那个冰冷的仓库。

每一次从“永恒视界”醒来,都像经历一场剧烈的高空坠落。现实的粗糙和虚无人猛地撞进感知,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身体沉重得像是被灌满了铅。

但这一次,除了这些,他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冰冷和虚弱。他从金属椅上撑起身时,眼前甚至黑了几秒,险些栽倒。

那个总是冷静的男医生(或者说,操作员)破天荒地递给他一杯温水,口罩上的眼睛扫过他苍白汗湿的脸:“你看起来状态很差。建议你下次连接前,最好做个体检。”

陈默没接那杯水,只是摆摆手,声音沙哑:“没事……老毛病了。”他把这归咎于情绪的大起大落和长期睡眠不足。

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

从实验室回到他那间愈发显得清冷孤寂的公寓,虚弱感如影随形。他开始频繁地感到头晕,偶尔的耳鸣会尖锐地响起,隔绝外界一切声音。食欲变得极差,煮一碗面,吃不到一半就恶心反胃。

最初他以为是心理作用。直到有一次洗澡,他无意中发现,自己左侧肋骨下方的皮肤上,出现了一小片诡异的青紫色瘀斑,不痛不痒,却看着触目惊心。

几天后的清晨,他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喉咙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冲进洗手间,对着水池一阵干呕,吐出来的唾液里,混杂着鲜明的、令人心惊肉跳的血丝。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人。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病人。

恐惧,冰冷的、实实在在的恐惧,终于穿透了沉溺于虚幻的迷雾,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去了社区诊所。医生皱着眉头听完他的描述,做了最基础的检查,血压低得离谱,心率异常的快。验血报告出来的那一刻,医生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重度贫血?不可能啊……你最近受过外伤?或者有过内出血?”医生看着报告单,眼神锐利地扫过他,“你这指标……低得太不正常了。必须立刻去大医院做全面检查!”

“贫血?”陈默茫然地重复,下意识地摸了摸肋骨下那块瘀斑。没有外伤,他确定。

离开诊所,他走在街上,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那个医生的眼神,那句“低得太不正常了”,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

他猛地停住脚步,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一个可怕到让他浑身血液都要冻结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劈进脑海——

每一次从实验室醒来后的虚弱……身体莫名出现的瘀斑……吐出的血丝……还有,苏晚那句反常的、急切的“带我走”……

它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那个实验室,那个冰冷的男医生,那张连接着无数线缆的金属椅……“技术有风险”……所谓的风险,难道不仅仅是精神上的?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慌忙扶住旁边的路灯杆才勉强站稳。心脏疯狂地擂着胸腔,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最原始的、面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下一次连接时间到了。

陈默站在仓库外,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犹豫和抗拒。身体的警报尖锐地响着,求生的本能 screaming 着让他转身离开。

可是……可是晚晚在里面。

那个会对他笑,会靠在他怀里,会让他感觉重新活过来的晚晚。那个求他“带我走”的晚晚。

万一他的猜测是错的呢?万一这只是巧合?万一她真的在那个虚拟世界的另一边,等着他去救她?

“带我走。”

她的声音仿佛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带着那种虚幻的缥缈和急迫。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决绝。他需要答案。他必须去。

哪怕是陷阱,他也要跳下去看个明白。

再次躺上那张金属椅,感觉已然完全不同。曾经视作通往天堂的阶梯,如今却像是刑场上的断头台,每一寸金属都散发着寒意。当针头再次刺入颈侧,他全身肌肉都绷紧了,竭力保持清醒,观察着那个男人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男人的眼神,似乎比以往更冷冽了一些,操作仪器时,指尖在某个不起眼的按钮上多停留了半秒。陈默的心猛地一沉。

意识再次下沉。

虚拟世界展开。

但这一次,世界的“质感”完全不同了。

阳光不再那么灿烂,带着一种昏黄的、犹如旧照片般的底色。青草不再鲜绿,边缘微微卷曲发黄。远处的景物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偶尔会闪烁、抖动一下,甚至出现一瞬间的、马赛克般的失真。

连苏晚的身影,都带上了一层半透明的虚边。

她依然笑着迎上来,但那份笑容似乎有些僵硬,有些……程式化。她想要拥抱他,重复着上次分别时的话。

陈默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她的拥抱。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声音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嘶哑:“晚晚,你上次说……让我带你走。是什么意思?去哪里?怎么走?”

苏晚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卡顿,像是程序在处理一个异常复杂的指令。她的笑容依旧完美,却空洞得让人心寒:“就是……离开这里呀,去一个更美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

“哪个地方?怎么去?”陈默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模拟出来的深邃中找出一点点真实的痕迹,“是不是……和这个实验室有关?和我的身体有关?”

他直接抛出了最核心的恐惧!

“程序错误。无法识别该问题。”苏晚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声音却突然切换成了一种平板的、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建议切换话题。今天天气很好,不是吗?”

陈默如遭雷击,浑身冰冷地僵在原地。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我欺骗,在这一刻,被这冰冷的电子音砸得粉碎!

几乎就在同时!

现实世界,废弃仓库外,尖锐的刹车声撕破了工业区的沉寂!

“警察!不许动!”

仓库大门被猛地撞开,荷枪实弹的警察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入,脚步声、喝令声、仪器运转的嗡鸣声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控制操作员!”

“切断所有电源!快!”

“确认实验体生命体征!”

虚拟世界在这一刻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玻璃,轰然崩塌!阳光、草地、老榕树、苏晚的身影……一切都在瞬间扭曲、碎裂、化作纷乱的数据流,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冰冷的现实光线刺入瞳孔。

陈默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和眩晕感几乎让他立刻呕吐出来。他发现自己仍躺在那张金属椅上,但周围已经站满了警察,那个总是冷静的男操作员已经被反铐起来,压在一旁。

一个穿着警服、神色冷峻的男人正迅速拔掉连接在他身上的各种线缆和探头,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立刻上前给他接上便携式生命监测仪。

“先生?陈默先生?能听见我说话吗?”警察的声音急促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你安全了!保持清醒!”

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显示着他的心率快得吓人,血压低至危险值。

“失血性休克前期!需要立即输血和抢救!”医护人员快速说道,迅速给他扎上静脉通路补充液体。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处理眼前这爆炸性的一切。安全了?失血?抢救?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艰难地发出声音,每一个字都耗费巨大的力气。

那个冷峻的警察一边协助医护人员,一边语速极快地向他解释,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狠狠击穿他最后的意识:

“这是一个非法的人体器官走私和活体实验窝点!他们利用虚拟交互技术作为幌子,筛选像你这样与社会联系薄弱、有巨大情感创伤的目标,以‘重逢’为诱饵,骗取你们签署所谓的‘协议’,实际上是在连接过程中,对你们进行活体取血甚至器官组织采样!”

警察的目光扫过旁边一台连接着细长导管的奇特仪器,导管的另一端,是一个正在缓慢旋转分离的离心罐,里面是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他们用技术麻痹你们的感知,抽取血液甚至骨髓液!你看到的、听到的,全是程序根据你的记忆模拟出来的!那个女人,‘苏晚’,根本就是诱饵程序!”

“不……不可能……”陈默喃喃自语,血液像是彻底冻住了,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晚晚她……她已经……”

“她没死!”警察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晰,“根据我们调查和这名操作员的初步交代,苏非但没有死!她就是这个犯罪集团的核心成员之一!是她亲自筛选并确认了你的目标信息!也是她,设计了针对你的特定虚拟形象和对话流程!”

警察的目光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这场实验,这场‘重逢’,从头到尾,都是她为你量身定做的……祭品仪式。”

轰——!!!

世界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警察后面的话,变得遥远而模糊,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陈默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崩溃而缩成了两个小小的黑点。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破风箱一样绝望的抽气声。

眼前的一切——警察严肃的脸、医护人员忙碌的手、冰冷闪烁的仪器、仓库斑驳的屋顶——开始疯狂地旋转、扭曲、变形,最后彻底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他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

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不是虚拟世界里清脆阳光的“默默”。

而是记忆深处,苏晚某次窝在他怀里看一部无聊爱情片时,曾用那种带着一点点慵懒、一点点漫不经心、他当时觉得性感无比此刻却毒如蛇信的语调,随口说出的那句话,此刻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穿了他最后的心防:

“……傻瓜,最好的骗局,往往始于你最真实的渴望。”

冰冷,无边的冰冷,从心脏最深处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最后的感觉,是鼻腔里充斥的,自己血液那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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