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号驶入动静原时,原上的气韵呈现出剧烈的张弛之态。东侧的“动域”被一股狂躁的“奔突之气”笼罩,大地仿佛永远在震颤,土块不断从地表崩裂跳起,连空气都带着急促的震颤,站在其中,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震得错位。这里的“动族”沉迷于“一味求动”,他们信奉“生命在于永不停歇”,把“静息”视作“消亡的开端”。农夫们发明了“连轴犁”,用四头牛昼夜不停地耕地,犁头磨秃了就换,牛累倒了就宰,说“土地不歇,我们就不能歇”,结果耕地被翻得太过松散,一场暴雨过后,表层肥土全被冲光,露出底下的沙石;工匠们打造器物时,抡锤的速度快得成了残影,铁器还没冷却就敲打塑形,说“趁热打铁就得快,慢了就废了”,结果铁器里全是裂纹,用不了几天就断裂。动域的集市从早到晚喧嚣不止,叫卖声、争吵声、器物碰撞声混杂在一起,震得人耳朵生疼,有个婴儿刚生下来,就被这永不停歇的嘈杂吓得日夜啼哭,母亲抱着他在颠簸的地上来回跑动,说“动着才不会哭闹”。
西侧的“静域”则被一股凝滞的“沉滞之气”包裹,大地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连风都吹不起一丝尘土,草叶纹丝不动,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一般。这里的“静族”执着于“固守静滞”,他们视“躁动”为“毁灭的根源”,认为“唯有绝对静止,才能保全自身”。农夫们播种后就守在田边一动不动,连杂草长到与人齐高也不肯伸手拔除,说“一动就会惊扰土地神灵”,结果庄稼被杂草淹没,颗粒无收;工匠们做器物时,从选材到完工都保持同一个姿势,哪怕手臂酸麻到失去知觉也不肯换姿势,说“换了姿势,器物的灵性就散了”,结果做出的木碗歪歪扭扭,连水都盛不住。静域的人走路像蜗牛爬行,一步要挪上半炷香的时间,说话时每个字都要停顿许久,有个孩子不小心碰倒了墙角的陶罐,被族人罚站在原地三天三夜,说“让你尝尝静止的滋味,改掉乱动的毛病”。
“星力显示,动域的能量如同脱缰狂奔的野马群,虽充满力量却毫无秩序,一味奔突终会耗尽自身,连蹄铁都磨穿后,只剩疲惫的喘息;静域的能量如同冰封千年的湖泊,虽看似稳固却缺乏生机,固守凝滞终会让所有活力都被冻结,连最坚韧的水草都失去了摆动的力气。”清禾展开星符,符纸一半被动域的奔突之气撕扯得边缘卷曲,星纹像是被狂风扭曲的丝线,彼此缠绕碰撞,发出细微的破裂声;另一半则被静域的沉滞之气压得扁平,星纹如同被冰封的河流,纹丝不动,连最微弱的星力流动都几乎停滞。“他们把‘动’与‘静’拆成了水火不容的刚柔两极,却忘了动是静的显发,静是动的蓄养——就像四季轮回,春生夏长是动(生机的绽放),秋收冬藏是静(能量的积蓄),无静之动是无源之水,终将枯竭;无动之静是一潭死水,终将腐臭。动静相济,方能让生命之气如江河般奔腾不息,又似深潭般渊渟岳峙。”
阿木走到动域的“奔突村”,村口的铁匠铺正发出震耳欲聋的敲打声。铁匠老王已经连续三天没合眼,抡锤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汗水像瀑布一样顺着脊梁骨往下淌,他打造的镰刀刃口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根本无法使用。旁边的学徒劝他歇口气,他却红着眼睛吼道:“歇?一歇就赶不上进度了!动域的人,就得像陀螺一样转!”阿木走上前,轻轻按住他的锤头,指着墙角一堆因为急于完工而报废的铁器:“你看这些废掉的东西,不是因为动得不够,而是因为静得太少。就像拉弓射箭,拉满弓是动(发力),瞄准靶心是静(蓄力),只拉弓不瞄准,箭射得再快也中不了靶。”他说着,从地上捡起一块烧红的铁坯,没有立刻敲打,而是等它温度稍降,纹路变得清晰,才拿起小锤轻轻敲打,几下就打出一个规整的弧度。老王看着那块铁坯,又看看自己满是裂纹的成品,抡锤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锤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瘫坐在火炉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第一次觉得这震耳欲聋的声响如此刺耳。
火灵儿来到静域的“沉滞村”,村头的晒谷场空无一人,去年没收割的谷子早已在麦穗上腐烂发黑,黏成一团。一个老农夫正盘腿坐在田埂上,双眼紧闭,连身边的野兔啃食庄稼都无动于衷。火灵儿用焚天绫轻轻撩拨了一下他的衣角,他却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睁眼,厉声道:“动什么!惊扰了土地的安宁,今年的收成就彻底没了!”火灵儿指着田里疯长的杂草,又指了指远处动域因为勤于耕作而泛着新绿的田地:“你看,静止不是等死,是为了积蓄力量后的行动。就像烧火,添柴是动(补充),焖火是静(积蓄),只焖火不添柴,火早晚会灭。”她说着,随手拔起身边几丛最高的杂草,扔到田埂另一边,“你看,适当的动,才能让静下来的土地真正有收获。”老农夫看着被拔掉的杂草空出的土地,又看看远处动域的新绿,紧闭的嘴唇微微颤抖,过了许久,才慢慢伸出手,拔掉了脚边的一丛狗尾草。
动域的首领“奔突伯”是个身高八尺的壮汉,穿着用铁皮缝制的紧身衣,据说这样能让他行动更迅捷。他的屋子里没有椅子,因为他觉得“坐着就是浪费时间”,连吃饭都站着,几口扒完就接着干活。他对阿木说:“动域的人,活着就是为了往前冲!静域的人像石头一样杵在那儿,早晚被时代碾成粉末!”可最近,动域的牛几乎死绝了,铁匠铺的铁器报废了九成,连最健壮的年轻人都开始咳血,他自己也常常头晕目眩,站着都能打晃。有天夜里,他想爬上屋顶修漏雨的瓦片,却因为双腿发软摔了下来,铁皮衣服撞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停一停”或许不是坏事。
静域的首领“沉滞侯”是个干瘦的老人,穿着宽大的麻布袍,总是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从日出到日落,姿势都不会变一下。他说话时,每个字都要在喉咙里滚半天才能吐出来,仿佛多说一个字都会消耗太多力气。他对火灵儿说:“静……才是……天地的……根本……动……只会……招来……灾祸……”可最近,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大都受不了这种死寂,偷偷跑到了动域,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连打水都要几个人轮流挪到井边。有天夜里,山洪暴发,泥水漫到了村口,他依旧坐在槐树下,直到水没过膝盖,才被几个好心的外乡人拖走,那一刻,他那件从不离身的麻布袍沾满了泥浆,沉重得像块铅。
不久后,动静原遭遇了“刚柔劫”。动域因为过度消耗,牛畜死尽,铁器报废,田地沙化,连喝水都要跑到几十里外的河边,奔突伯想组织大家挖口井,却发现所有人都累得连锄头都举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族人一个个倒下;静域因为长期不动,田地荒芜,房屋倒塌,连抵御山洪的力气都没有,沉滞侯想让大家搬到地势高的地方,却发现没人能走快一步,只能任由泥水淹没家园。
奔突伯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年轻人,终于扯掉了身上的铁皮衣,嘶吼道:“都给我躺下!歇够了再起来!命都没了,动有什么用!”他自己则第一个躺在了草地上,感受着大地久违的平稳,阳光照在脸上,竟有种陌生的温暖。
沉滞侯看着被泥水冲毁的房屋,第一次从槐树下站了起来,虽然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走一步都要晃三晃,却还是对身边的人说:“走……走……往高……处走……”他的声音依旧缓慢,却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坚定。
“动需静养,静需动促,动静相济方得生生不息。”阿木的声音如同山涧溪流,既有奔涌向前的灵动,也有深潭回旋的沉稳,“奔突伯,动是生命的活力,却需静来调和,就像人跑步,冲刺是动(爆发),喘息是静(恢复),只冲刺不喘息,迟早会累死;沉滞侯,静是生命的根基,却需动来激活,就像种子,扎根是静(积蓄),发芽是动(生长),只扎根不发芽,永远长不成参天大树。”
阿木催动界源石残片,柔和的白光如同春日细雨,洒遍了动静原。白光为动域注入“敛息道韵”,让奔突的能量渐渐沉淀——他们开始制定作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地采用轮作制,让土地有休养的时间,铁匠铺也学会了“淬火静养”,铁器的质量反而提高了数倍。族人的气色渐渐好转,不再像以前那样疯跑,走路时脚步沉稳,却更有力量。
白光为静域注入“起蛰灵机”,让凝滞的能量缓缓流动——他们开始每天清晨散步,学着除草施肥,房屋坏了会主动修缮,虽然动作依旧不快,却不再一动不动。田里的杂草被清除,种下的种子冒出了嫩芽,连村口的老槐树,都仿佛多了几分生机,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曳。
清禾的星符在空中缓缓展开,化作一幅“动静相生图”:图中,猛虎下山是动(刚猛),卧虎藏山是静(威严),无静之动是虚张声势,无动之静是纸老虎;江河奔涌是动(奔腾),湖泊深沉是静(包容),无静之动是泛滥成灾,无动之静是死水一潭。“星力显示,刚柔的智慧,本是‘动静相依’——动为静注入活力,静为动指引方向;逐动则乱,守静则僵。唯有相济,方能让生命在奔涌中不失根基,在沉静中不失生机。”
在阿木等人的引导下,动族开始“动而能静”——他们依旧保持着勤劳的本性,却学会了在忙碌中停歇,日出时耕地,日中时歇晌,日落时围坐在一起交流经验,连孩子们的玩耍都多了几分从容,不再像以前那样疯跑打闹。奔突伯坐在草地上,看着夕阳下平静的田野,感慨道:“原来停下来看看,才能知道路该往哪儿走,一直往前冲,反而容易撞墙。”
静族则“静而能动”——他们依旧喜欢安静,却不再排斥必要的行动,除草、施肥、修房,虽然动作缓慢,却有条不紊。沉滞侯每天都会绕着村子走一圈,看看田里的庄稼,和遇到的人说上几句话,虽然依旧话少,却会对长势好的禾苗露出微笑。他摸着新长出的稻穗,轻声说:“动……一点……也……不坏……”
离开动静原时,两族共同修建了一座“动静亭”。亭子的立柱是固定不动的青石(静),亭顶的风铃却能随风摆动(动),风吹过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既不刺耳,也不沉闷。奔突伯抚摸着冰凉的青石柱,说:“这亭子告诉我们,再能跑的人,也得有个歇脚的地方,不然跑不远。”沉滞侯望着随风摆动的风铃,补充道:“也告诉我们,再稳的根基,也得有口气流动,不然就成了死物。”
定风号的船帆载着动静相济的道韵,缓缓驶离动静原。清禾的星符在空中闪烁,指向星图上的“有无海”。那里的气息更加奇特,仿佛存在与虚无交织在一起,能量场一半如充盈的宝库般满溢,一半如空洞的深渊般虚无。
“有与无,藏着虚实的真机。”阿木望着远方,眼神深邃如星空,“有是无的显化,无是有的根源,执有则滞,守无则空,有无相生,方能通达天地之理。”
船帆在海风中舒展,带着新的领悟,驶向又一片等待勘破的神秘海域,那里的生灵,正困在“执着拥有”与“妄求虚无”的迷局中,等待着被点醒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