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里的红光还在跳。
像心跳。
我盯着它,手指动了动。刚才那一脚踩下去,地砖碎成几块,露出底下铜色的门框。这玩意儿我认得,三年前在藏书阁最底层翻过一本破图册,上面画的就是这个——令枢之眼,灵脉总控的钥匙口。
现在它开了条缝。
血雾还飘在空中,是我舌尖咬出来的,混着蛊线钻进了纹路里。那根线是活的,顺着我早先布下的逆向导流图往前爬,绕过了三道自毁阵眼。硬抢会炸,但慢慢摸进去,就像偷人家门锁的钥匙,不惊动机关。
门缝一寸寸扩大。
里面浮着一块令牌,四边刻字:佛军统令。
还没碰它,风就变了。
花倾城从侧后方杀出来,速度快得带起一阵尘。她手一扬,发间的骸骨笛簪发出一声尖响,地下哗啦啦窜出十几条藤蔓,全是食人藤,叶子张开像嘴。
“楚昭然!住手!”
她喊得挺狠,但我听得出嗓子有点抖。上次见她还是新婚夜,我给她喝了杯酒,她话多得停不下来。现在估计还记得那滋味。
我没回头,只把嘴里的果核嚼了两下。
“圣女,你这藤蔓……还是没长进。”
话落,我往前一扑,像是站不稳摔了一跤。其实是为了躲开缠向脖子的那根主藤。灰袍蹭在地上,袖子里的果核壳滑出来,贴着地面滚了一圈。
啪!
壳子炸开,一团白雾喷出,正是噬灵蛊粉。这东西对普通修士没用,但食人藤是活物,靠吸灵气和血气养自己,蛊粉一沾,立刻开始发黄卷边。
花倾城脸色变了。
她想收藤,可晚了。蛊粉顺着根部往上爬,那些藤像被晒干的面条,噼里啪啦往下掉渣。她往后退半步,手按在簪子上,指节有点紧。
我顺势翻身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顺手从怀里又掏了枚果核塞嘴里。
“哎,别紧张。”我说,“我又不是冲你来的。”
她没说话,眼睛盯着我。
我笑了笑,走近一步,抬手就朝她发间摸过去。动作轻得很,指尖擦过那支骸骨笛簪,温热的,还能感觉到里面藏着一点残魂波动。
“这次,换我种蛊了。”
话音落,指头微闪,一道金线钻进簪身。噬魂蛊种进去的时候,她眼皮跳了一下,但没躲。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总觉得我是那个教她叠千纸鹤的白衣少年,其实那是我改的记忆。人心比阵法好骗,尤其她这种,心里空着一块的人。
我收回手,转身就走。
令枢之眼已经完全打开,令牌悬在半空,微微震。
我伸手按上去。
掌心刚碰到底,体内蛊群就动了。九品阵师的灵识顺着经络冲上去,和蛊王之力一起压进令牌。表面那层佛文开始闪烁,一个个变暗,最后全被金色的纹路盖住。
嗡——
整个试炼场的地脉都颤了一下。
七条主线上,三十四个污染节点同时亮起,本来是要引爆护山结界的,现在却被一股力拽着,重新连进我的循环网。它们不再往外喷乱流,反而开始往中枢回输。
我低头看手里的令牌,轻轻一抛,再接住。
“现在……胜果,我揽了。”
话刚说完,头顶传来酒香。
青玉峰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踩着风飘下来的,手里拎着个葫芦,脸上红通通的,一看又是喝多了。
他站在门口,眯着眼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咧嘴一笑,拍了两下手。
“小十七,干得漂亮!”
我没回头,只把果核从嘴里拿出来,对着光看了看。
“师尊,您来得挺准时。”
“那当然。”他晃着葫芦走近两步,瞥了眼地上的黑卵痕迹,“墨无涯留的坑,你也填了?”
“没填。”我说,“我就把它翻上来,摆在明面上。”
他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得酒都洒了。
“好!好!让别人看着他的烂摊子,比填了还难受!”
我点点头,把果核壳弹出去,落在花倾城脚边。
她还站在那儿,脸白得像纸,手一直没从簪子上拿开。蛊种才种下,不会让她失控,只会偶尔让她记错事,比如把昨天当成明天,或者把我当成别人。
我看着她,又啃了一口新果核。
“圣女,你说这令牌,是不是该换了?”
她没应。
我也不指望她应。
这时候,脚下突然传来震动。
不是来自地底,是令牌本身。我低头一看,掌心那块“佛军统令”正在发烫,表面金纹一闪一闪,像是在接收什么信号。
我皱眉。
这不是我设的节奏。
青玉峰主也察觉了,酒意散了几分,凑近问:“怎么了?”
我摇摇头,把令牌翻了个面。
背面多了行小字,刚浮现出来的,漆黑如墨:
【佛国方向,灵气链接已启】。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慢慢收紧。
链接?谁连的?
我立刻调出蛊群感应,顺着灵脉往东扫。七条主线里,第三条已经开始充能,能量流稳定上升,不是自然波动,是人为接通的。
有人在用我的系统做中转。
我冷笑一声:“还挺会捡便宜。”
青玉峰主站到我旁边,看了一眼令牌,低声说:“要不要断?”
“不断。”我说,“让他们连,连得越深越好。”
我松开手,让令牌继续浮着,自己则靠在门框边上,把果核嚼得咔咔响。
反正现在是我的局。
你想借路?行啊。
等你走到一半,我把路撤了,你在半空摔不死也得脱层皮。
花倾城终于动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要走。
“圣女。”我在她背后叫了一声。
她顿住。
“下次见面,记得换个簪子。”我说,“这个……不太干净了。”
她没回头,也没说话,走了。
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点灰味。
青玉峰主靠着柱子坐下,咕咚灌了口酒。
“你接下来打算咋办?”
我吐出一口渣子,看着令牌背面那行字一点点加深。
“等。”我说,“等他们把链接拉满。”
我蹲下来,手指划过地面裂痕,确认蛊线还在运行。那些被封住的黑斑节点全都安静趴着,像被套了项圈的狗。只要我不松绳,它们连哼都不敢哼。
远处有弟子在观望,没人敢靠近。
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凝着,压着,像是第一次看清我是谁。
以前他们都当我是个傻蛋,整天摔跟头啃果核,挨打不还手。现在呢?
现在我知道谁在怕我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
云不动。
但我知道,暴动快来了。
灵气链接一旦完成,那边就会开始抽能。他们会以为这是机会,其实是陷阱。等他们把力气全押进来,我会让整个灵枢反转一次。
到时候,护山结界不会塌。
塌的是他们自己。
我摸了摸断剑,烛九阴在里面扭了下身子。
“老东西。”我说,“待会可能要吵。”
它没说话,只是蛇首蹭了蹭我的手腕。
我笑了笑,重新把果核塞嘴里。
时间差不多了。
令牌的温度又升了一截。
第三条主线的能量值已经到了临界点。
我站直,抬起手,五指张开,按在令牌上方。
蛊群蓄势待发。
只要信号一到,我就动手。
风突然停了。
令牌背面的字变成红色。
我听见轻微的“滴”声,像是水珠落在铁板上。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