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脚底碾过那道裂痕，地下的引线已经通了。
风还在吹，灰土打着旋儿，断剑扛在肩上，噬灵蚓皇缩在剑柄处不动了。它刚才抖得厉害，现在反倒安静下来，像是知道接下来要来的不是火云宗那些毛头小子，而是真正能咬人骨头的老蛇。
我知道它快来了。
执法堂最后那点香火，不会就这么散。他们可以逃，可以躲，但有一样东西压不住——执念。尤其是那个死都不肯闭眼的铁面判官。
我从灰袍破洞里摸出一张纸。
黑底红边，印着“玄穹界通缉令”五个大字，下面画着我的脸，歪嘴斜眼，一副奸恶之相。最底下盖着执法堂血印，写着“格杀勿论”。
这张通缉令，是我三天前亲手塞进藏石堆里的。用的是自己指尖血调墨，阵纹反刻，表面追捕我，实则钓的是追捕者。
我把通缉令往地上一插，正好卡进断剑旁边的裂缝里。纸角迎风晃了两下，像招魂幡。
然后我退后一步，靠在断剑上，啃起果子来。
果核在嘴里嚼着，舌尖碰到硬壳的时候，眼睛慢慢变了。
瞳孔拉长，成了竖线。
蛊王状态，开了。
没等多久。
西边天际开始发暗，不是云，是浓得化不开的阴气。一道影子从空中落下，踩在焦土上没发出声音，可地面却裂开一圈细纹，像是承受不住它的重量。
他来了。
黑袍残破，脸上戴着半张铁面具，嘴角翘着，永远那十五度的笑。手里攥着半截判官笔，笔尖滴着黑水，落地就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铁面判官残魂。
他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我身上，又移向那张通缉令。
“最慈悲的杀戮……”他开口，声音像是砂纸磨骨头，“是让你笑着走。”
我没说话，只把果核吐出来，砸在他脚前。
他低头看了眼，冷笑一声，伸手去抓通缉令。
指尖刚碰上纸面——
轰！
那张纸突然自燃，黑火腾起，瞬间把他裹住。火焰不烫人，反而冒着寒气，一股墨绿色毒雾从火中喷出，像活物一样缠上他的魂体。
他猛地后退，可已经晚了。
毒雾钻进他体内，他身体一僵，眼神变了。
幻阵启动。
他看见什么了？我不用看也知道。
他自己写的通缉令，每一张都沾着血。有无辜者被灭魂钉穿指的惨叫，有长老私吞赃物时的淫笑，还有他自己站在高台上，宣读我的罪名，背后却是合欢宗的密令。
这些都是真的。
执法堂早烂透了。他们不是执法，是借法杀人。
锁魂直毒，专克这种满身业障的魂体。它不伤修为，只啃执念。你越坚信自己是对的，它反噬就越狠。
判官残魂开始颤抖，半截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他抬头看我，眼里不再是冷笑，而是惊怒：“你……动了通缉令的法则？”
我拍拍手，走过去：“你不该碰它的。这玩意儿现在叫‘自动反噬系统’，谁追捕我，谁就被反追。”
他咬牙：“你以为这点手段就能困住我？我是执法堂首座！我有血契权柄！”
“那你试试挣脱。”我说。
他猛地抬手，想撕开毒雾。可那雾越缠越紧，像无数条细绳勒进魂体。他脸色扭曲，终于单膝跪地。
我蹲下来，看着他：“你说最慈悲的杀戮是让人笑着走。那你告诉我，那些被你钉穿十指的人，笑出来了吗？”
他不答。
我也不需要他答。
我伸手，摸上他后颈。
这个动作一出，他浑身一颤。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当年我在执法堂当差，最爱摸人后颈。三天后，那人就会半夜尖叫，全身发痒，爬出几十条小蛊虫。后来他们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摸脖子的楚十七”。
他现在也轮到了。
幽蓝的蛊丝从我指尖渗出，顺着他的颈脉钻进去。他想挣扎，可魂体已被锁魂毒侵蚀，动不了。
蛊种落下那一刻，他仰头一声嘶吼，整片毒雾猛地收缩，凝成一枚黑色晶核，浮在半空，缓缓旋转。
我伸手接过，冰凉刺骨。
这就是反噬法则的结晶。用敌人的执念养蛊，再反过来控制敌人。他越是执着于追捕我，这颗晶核就越强。
我收起晶核，站起身。
判官残魂瘫在地上，眼神空了。他不再是执法堂首座，也不是什么判官。他现在是我的蛊奴，日后只要我一声令下，执法堂残部都会听他号令，互相残杀。
我转身要走。
断剑突然震了一下。
烛九阴在里面动了。
它想说话。
我顺手从灰袍破洞里抓了把赤红毒粉，塞进剑柄裂缝。
它闷哼一声，不动了。
但我还是听见了。
倒着的声音，断断续续：“宿主……泪腺……将竭……”
我停下脚步。
摸了摸眼角。
还是干的。
三十年没流泪，不是不想，是不能。蛊王命格锁住了所有情绪出口，哭不出来，笑也是假的。可我现在不需要哭。
我只需要赢。
我拔起断剑，扛在肩上。
风卷着灰土从西边吹来，带着一股腐锈味。
我眯了下眼。
地下的引线，已经烧到第三段了。
三十六张炸雷券，全连上了。
就差最后一击。
我抬起脚，准备踩下。
这时，断剑又震了。
烛九阴在动。
我回头瞪它一眼。
它缩了缩蛇头，没再出声。
我脚尖悬在半空，往下压了一寸。
地面裂开一道缝，一丝火光从里面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