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偏院小道往前走,脚底踩着青石板的缝隙。路上人多了起来,都是往执法堂方向去的。有穿黑袍的执事,也有披甲带剑的护卫,还有几个长老模样的老家伙,走路慢吞吞,但眼神一个比一个尖。
我没停步,低着头,手里攥着扫帚。灰袍还是那件破的,袖口的洞更大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脸上那点血迹干了,结成薄薄一层壳,蹭得脸颊发痒。这副模样混在杂役堆里,没人多看一眼。
前面就是执法堂大门。两扇青铜门敞着,门口站着四个铁甲卫,腰间挂着判官令。他们挨个查身份牌,还用灵力扫一遍全身。我排在队伍后头,等轮到我的时候,掏出一块烂木片——是刚才路过柴房顺的,上面刻了个“杂”字,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儿画的。
守卫皱眉:“哪峰的?”
“青玉峰。”我说。
他翻了翻名册,抬头又打量我两眼,“进去吧,别乱走。”
我点头哈腰地过去了。
一进大殿,气压就变了。头顶悬着三十六盏青铜灯,照得地面反光。正中央摆着一圈高台,各派长老已经坐了一半。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但每一句都带着劲,听得人耳朵嗡嗡响。
我贴着墙根往里挪,扫帚拖在地上,发出沙沙声。眼角余光瞥见主位旁边立着一人,身穿墨色长袍,脸上戴着笑面,嘴角翘起十五度,不多不少。他手里拿着一支判官笔,正在轻轻摩挲。
墨无涯。
我没看他太久,低头继续往前。扫到第三根柱子时,脚步放慢。再往前几步就是笔架了,白玉雕的,上面供着执法堂的镇堂之笔。那是整个大殿最干净的地方,连灰尘都不敢落。
我蹲下去,假装整理扫帚毛。袖子里那条肉粉色的虫子动了动,脑袋从布料缝里探出来一点,吐了口黏液。我用指尖蘸了蘸,抹在果核上。这果核是我从膳堂顺来的,啃了一半,表面全是牙印。
趁没人注意,我把果核滚进笔架底下。它卡在灵纹缝隙里,不动了。几秒钟后,一丝粉线从果核裂开处钻出,顺着笔身往上爬。
成了。
我刚要退开,忽然听见脚步声近了。
铁面判官来了。
他走得很轻,像踩在棉花上。面具遮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冷得能冻住火苗。他站在笔架前,伸手摸了摸判官笔的笔杆,动作很慢,像是在检查什么。
我屏住呼吸。
他的手指停在笔尖,顿了一下。
然后转身走了,一句话没说。
我松了口气,慢慢退到角落。那边有个水桶,我走过去,把扫帚泡进去,装模作样地洗起来。水面晃荡,映出大殿全景。我盯着倒影看,墨无涯已经站上了主台。
“诸位。”他开口,声音不高,却传遍每个角落,“今日召集大家,是因为一件大事。”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就在昨夜,天剑门内乱,大长老暴起伤人,三长老神志不清,满嘴胡话。经查,他们中的是‘双蛊相连心’,此蛊唯有魔道邪修才会炼制。”
有人低声议论。
“更可怕的是,这种蛊毒的配方,来自万毒窟失传的《蚀骨经》。”
我冷笑。这话听着熟,跟抄书似的。明明是他自己派人下的药,现在倒打一耙。
他继续说:“我已经查明,有一股势力正在暗中串联,意图颠覆修真界秩序。他们的目标,是各大门派的核心功法与阵眼命脉。”
说到这儿,他抬手,掌心浮出一道符印,“我提议,即刻启动跨宗门追缉令,凡持有异种蛊毒、擅用幻术者,一律视为魔道同党,格杀勿论!”
台下一片骚动。
几位长老交头接耳,有的点头,有的摇头。我知道他在等反应,等有人附和,然后顺势定调。
不能再等了。
我咬碎嘴里剩下的果核,舌尖尝到一股酸腥味。竖瞳闪了一下,随即收回视线。袖中的噬灵蚓皇轻轻扭动,我用意念催动——破卵。
几乎是同一瞬间。
那支判官笔猛地一震。
笔尖黑光一闪,一滴浓稠液体缓缓渗出,落在白玉地上,“滋”的一声,冒起黑烟,气味刺鼻。
全场静了。
墨无涯的笑容僵了一瞬,很快恢复。他低头看着那滴血,眉头微皱。
“这是……”
他没说完。
我抓起水桶边上的果核壳,随手一扔。它撞在笔架边缘,发出清脆一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只见一个灰袍小厮正低头收拾扫帚,动作笨拙,像是累坏了。没人觉得异常。
墨无涯缓缓抬头,视线扫过人群。他没说话,但眼神冷了下来。
“此乃魔蛊蚀器之象。”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说明执法堂内部已有内鬼潜伏。这支笔,是镇堂之物,若被污染,后果不堪设想。”
有人站起来:“是否立刻封锁现场?排查所有进出人员?”
“不必。”墨无涯摆手,“我们不能自乱阵脚。但我会下令彻查此事,任何可疑之人,皆不得放过。”
他说完,目光又扫了一圈。
我低下头,假装咳嗽两声。肩膀微微抖,像是病了。
一名执事走过来,皱眉:“你谁?怎么在这儿?”
“扫地的。”我哑着嗓子说,“有点不舒服,想歇会儿。”
“滚去偏院躺着,别在这碍事。”他挥手赶我。
我应了一声,拄着扫帚往外挪。脚步蹒跚,背也驼了,活像个快断气的杂役。
走到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墨无涯仍站在台上,手里握着那支笔。黑血还在往下滴,但他没擦。他的面具依旧挂着笑,可那只手,指节泛白。
我转回头,继续往外走。
经过一根柱子时,袖口滑出一道细线,几乎看不见。它贴着地面延伸,穿过人群脚底,直奔大殿中央的阵眼石。
这是蛊线,通着笔架下的果核。
只要那支笔还在流血,这条线就不会断。
我走出大殿,迎面吹来一阵风。我把扫帚靠在墙边,摸了摸后颈。那里有点发热,像是有东西在爬。
不是错觉。
新的蛊已经醒了。
它在等下一个指令。
我靠着墙站了一会儿,听见里面又吵了起来。
“你说会不会真是内鬼干的?”
“执法堂都能被渗透,咱们还能信谁?”
“我看刚才那个扫地的就不对劲,一直往笔架那边蹭……”
我咧了咧嘴。
正要抬脚离开,忽然听见一声厉喝。
“站住!”
我停下。
回头看见两名执事朝我走来,手里提着锁链。
其中一人指着我:“你是哪个峰的杂役?刚才为什么靠近笔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