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开脚，那具尸体再没动弹。
空气里还飘着点血沫子，噬灵蚓皇吐完晶核有点蔫，脑袋往下耷拉。我顺手把它往肩上扶了扶，草环歪到一边，它也没力气摆正。
战场上没人注意这边。
火云宗大长老和魂体老怪还在对轰，一个烧天一个炸地，打得石块乱飞。链子修士抱着血莲修士的尸体坐在角落，不知道是哭还是喘气。赵日天躲在柱子后头啃干粮，腮帮子鼓得像仓鼠。
我低头看了眼脚边的铁链残片。
刚才那家伙临死前还想扑过来抢秘籍，结果被我的虫直接掀翻面门。现在他脸都塌了，手里还死攥着半截铁链，指节发白。
我没再看他。
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越是快死越不肯认命，非要拼一把，最后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我抬脚往前走了一步。
地面裂了道缝，踩上去有点软，像是底下灵脉在跳。头顶的石梁还在晃，灰尘簌簌往下掉，但我不急。
刚才那一波清场干净利落，追兵残部彻底没了影。现在这片区域，能动的都在互殴，不能动的已经躺平。
我走到石台边缘，停下。
无字篇秘籍就浮在台心，黑珠子嵌在中间，血光一阵强一阵弱。护盾重新凝了起来，一层淡金色的光膜罩着它，像是鸡蛋壳。
我伸手试了下。
指尖刚碰上去，一股力道直接把我推回来，手腕一麻。
不是硬挡，是弹。
就像碰到水面，轻轻一荡，就把你推开。
我收回手，摸出裤兜里的果核。
啃了一口，嚼得咔吧响。
这玩意儿是柳蝉衣早年给的，说是能压住蛊王反噬，其实也就是个安抚用的零食。但我每次要动手前都喜欢咬两口，习惯了。
果核嚼碎咽下去，喉咙里有点涩。
我闭了会儿眼，再睁时，瞳孔已经变成竖线。
蛊王状态开了。
眼前的东西立刻不一样了。那层护盾不再是单纯的光膜，而是由无数细小符文组成的流动阵列，每一圈都在转，频率不固定，像是在呼吸。
我盯着看了几秒，发现个奇怪的事。
这护盾的波动，跟噬灵蚓皇肚子里的晶核，节奏对上了。
它每震一下，虫皇的晶核也跟着颤一点。
不是同步，是呼应。
好像两个东西本来就是一套的。
我扭头看肩上的噬灵蚓皇。
它原本懒洋洋的，这时却突然抬头，草环啪嗒掉了下来，都没去捡。它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秘籍，尾部微微翘起，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
不对劲。
我伸手按住它后颈。
“别动。”
话音刚落，它猛地一挣，整个身子往前冲，差点从我肩膀滑下去。
我一把拽住它尾巴，用力往回扯。
它挣扎了几下，发出低吼一样的嗡鸣，脖子伸得老长，脑袋直往秘籍方向偏。
我心头一紧。
这可不是平时那个吃货虫皇了。
它现在这反应，像是认出了什么老熟人，或者……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我咬破舌尖，一口血含在嘴里，没吐。
这是控蛊的预备动作。要是它再乱来，我就直接灌蛊息进去，强行压制。
但它挣扎几下后，忽然停了。
不是被我按住的，是自己停的。
它趴在我肩上，不动了，但尾部还指着秘籍，晶核泛着紫光，一闪一闪。
我松了口气，手没松。
这虫跟我十年了，从三尺长吃到三丈长，什么时候该喂，什么时候该打，我心里有数。可它今天这表现，我真没见过。
像是……被什么东西叫住了。
我回头看秘籍。
护盾还在，金光流转，但频率变了。刚才还稳当当的，现在有点乱，像是风吹湖面，起了波纹。
我慢慢把手收回来。
想了想，把果核拿出来，放在地上。
空着手，往前走一步。
护盾又推我。
这次力道轻了点。
我站着没动，再迈一步。
又推。
但没之前那么狠。
我明白了。
这护盾不是防外人的，是测心的。
谁要是带着贪念靠近，它就反弹得厉害。我要是啥都不想拿，它反倒松一点。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举起来，掌心朝上，像捧东西那样。
往前走。
一步。
两步。
护盾贴上来，轻轻一荡。
我没反抗，任它推。
但这次，只退了半步。
我指尖离秘籍，只剩半寸。
够近了。
我能看清那黑珠子上的裂纹，里面透出一丝金光，温润的，不像刚才那么刺眼。
我站着没动。
心跳有点快。
不是怕，是知道快成了。
这种感觉我熟悉。五岁在乱葬岗拼阵图的时候就有过，明明差一块石头，可就是找不到，等到最后一刻才明白——原来要先放下手里的东西，才能拿到想要的。
我慢慢闭眼。
脑子里想起青玉峰主喝醉那天说的话。
“修道不在夺，在守。”
当时我以为他在胡扯，现在看，他可能真知道点什么。
我手没动，心也没动。
就站在这儿，像等一个人回家那样。
护盾又震了一下。
这次没推我。
我睁开眼。
指尖离秘籍还是半寸，但那层光膜，明显薄了。
像是……松了口气。
我正要再试，肩上的噬灵蚓皇突然又动了。
这次不是往前冲，是整个身子绷紧，尾巴高高翘起，晶核紫光暴涨。
它发出一声闷响，像是从肚子里滚出来的。
我立刻察觉不对。
护盾瞬间变强。
金光猛地一亮，空气都沉了，压得我膝盖有点弯。
我赶紧摸它后颈，低喝：“定！”
一道蛊息送进去。
它抖了几下，慢慢安静下来，但尾部依旧指着秘籍，没放下。
我喘了口气。
好险。
刚才要是它再往前扑一下，这护盾非炸了不可。到时候别说拿了，整个遗迹都得感应到异常，自毁程序提前启动，谁都别想活。
我低头看它。
它眼神有点迷，像是刚醒过来。
我小声说：“你到底看见啥了？”
它不回答，当然也不会回答。
但它尾部的方向没变。
我还是顺着它的指向，看向秘籍。
黑珠子裂纹里的金光，还在闪。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这秘籍，会不会跟蛊族有关？
初代蛊王的传说里提过，有人用一本无字书养出万虫之母。后来那本书丢了，说是被天道收走。
可要是……它根本没丢呢？
要是它一直藏在这儿，等着某个能听懂它声音的人来？
我咬破舌尖，一口血吐在掌心。
然后抬起手，轻轻按向护盾表面。
血珠碰到光膜，没被弹开。
反而融进去了。
像水滴进沙地，一圈涟漪缓缓荡开。
秘籍震动了一下。
黑珠子裂纹中，那丝金光变得更亮了些。
像是回应。
我手没动。
血还在往下滴，一滴，落在护盾上，又融进去一滴。
金光开始顺着裂纹往外爬，像是要撑开那颗黑珠子。
我感觉到一股暖意。
不是热，是像晒太阳那样的暖。
这时候，背后传来一声闷响。
我回头。
火云宗大长老被魂体老怪一掌拍在胸口，整个人撞进墙里，半天没出来。魂体老怪自己也不好受，半边身子散了，正在重组。
链子修士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尸体，站了起来，眼睛盯着这边。
赵日天从柱子后头探出头，嘴里的干粮还没咽完。
我知道他们快来了。
等这护盾一破，所有人就会扑上来。
但现在……
我回头看秘籍。
它还在震。
金光越来越盛。
我抬起手，指尖再次靠近。
这一次，护盾没有推我。
只是轻轻一荡，像风拂过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