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道划痕看了很久。
它指向东边,笔直得不像随手划的。更像是有人故意留下路标。可这地方哪来的路标?我又不是迷路小孩。
但归元令反面朝上,青铜牌冷得发烫,说明刚才那滴水不是普通的水。是带着灵力的引子,专门用来激活线索。
我慢慢站起来,靠墙的姿势没变,手却悄悄摸到了袖子里的蛊卵。那颗从腐心膏里偷采的样本还在,黏糊糊的,像块没化开的糖。
我弹了弹手指,一只幼虫顺着指尖爬出去,贴着地面往东廊方向钻。它的触角能感知微弱的灵气波动,比我的眼睛好使。
三步之后,它停了。
前方有铃声。
很轻,像是风吹过檐角,但每响一次,我后颈的汗毛就竖一下。这不是普通的法器声音,是专门针对神识的震荡波。
我知道是谁来了。
守护者回来了。
他站在东廊尽头,手里拎着个青铜小铃,手腕悬空,随时能摇。铃身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我装作刚发现他的样子,往后退了半步:“你还活着?”
他不说话,只是轻轻晃了一下铃。
“叮。”
那一声直接撞进脑子里,像有人拿锤子敲了下天灵盖。我脚下一软,差点跪下去。肩上的噬灵蚓皇也蔫了,草环歪在一边。
蛊虫群开始乱窜。
我知道它在测试我的反应。这铃不是随便摇的,是有节奏地试探。每一次震动频率都不一样,像是在找什么破绽。
我不动声色,咬了口果核。
牙齿一碾,嘴里顿时泛苦。竖瞳浮现,视野瞬间变了。我能看见空气中那些音波的轨迹,一圈圈往外扩散,像水面涟漪。
我让三只幼虫贴地前行,绕到他背后。它们体型小,不会触发警戒阵。我命令它们模拟心跳震动,一点一点探测铃身的共振节点。
等了大概十息。
幼虫传回数据——铃芯在高频震动时会出现短暂迟滞,尤其是当频率接近蝉鸣声的时候,会有0.7息的停顿。
我想起来了。
烛九阴以前倒着说过一句:“金石惧裂音,七虫可穿心。”当时我以为是胡话,现在看,是在提示音波共振的弱点。
我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七只噬灵虫,放在掌心。它们的口器天生能摩擦出高频声波,只要控制得好,就能卡进那个0.7息的裂缝。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一抖。
七只虫同时张嘴,发出尖锐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吱——”
铃声猛地一乱。
守护者的手腕明显抖了一下,铃铛差点脱手。他脸色变了,迅速收手,把铃藏进袖中。
但他忘了。
我已经看到破绽了。
这玩意怕高频声波。只要持续不断,就能让它失灵。
我拍拍衣服站直:“你这铃不错,就是太脆。再响两下,估计自己先炸。”
他盯着我,眼神阴沉:“你不该来这儿。”
“我也不想来。”我说,“可有人给我指了条路,总得走一趟。”
我举起归元令,翻过来给他看那道划痕。
他瞳孔缩了一下。
我知道他认得这个标记。这种手法只有内部人才会用,是执法堂高层传递暗令的方式之一。而刚才那只盲蜈蚣背上的逆脉图,更是铁证——那是墨无涯当年叛逃时带走的秘密图谱,外人根本不知道。
我没急着揭穿他。
我先把袖子里的腐心膏样本扔进了墙缝。毒气缓缓散开,若有若无。
然后我低声说:“我要见线人。”
话音落下不到五息,砖缝里钻出一只通体漆黑的盲眼蜈蚣。它没有眼睛,背上却刻着清晰的符文。
我用指尖划破皮肤,滴了一滴血上去。
符文亮了。
蜈蚣张嘴,吐出一句话:“守铃者,受墨无涯敕令,夜半焚香祭血。”
我笑了。
果然是他。
这守护者表面忠于遗迹,实则是墨无涯埋下的棋子。每晚烧香,不是为了净化邪气,是为了献祭精血维持某个阵法运转。
我把蜈蚣尸体捡起来,顺手交给两只蛊虫抬着,一路爬上了梁柱。最后把它挂在“清心匾”下面,正对着大殿入口。
这是执法堂巡查专用标记。一旦被人发现,立刻就会被追责。
守护者脸色彻底变了。
“你疯了?”他压低声音,“你知道这么做会引来什么?”
“我知道。”我说,“所以我才挂得这么显眼。要是有人查起来,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一个私自联络弃徒、私设祭坛的‘忠仆’。”
他拳头攥紧,指节咔咔响:“你想要什么?”
“不多。”我拍了拍剑柄,“三个消息。第一,东廊第三盏灯为什么从来不亮?第二,墙上影子有没有藏着图?第三,归元令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沉默了很久。
最后开口,声音沙哑:“东廊第三灯不燃,子时自行开;壁影有图,触左龙角可见残卷目录;莫信‘归元’二字,那是诱饵。”
我挑眉:“就这些?”
“再多一句,我就算死也不会说。”他盯着我,“你也别得意。你以为你知道了真相?你只是走进了另一个局。”
我没反驳。
有时候最危险的不是敌人撒谎,而是他说了真话,却只说一半。
我转身要走,脚步刚动,忽然回头:“对了,下次烧香记得换个地方。刚才那味儿太冲,我都闻出来了——是你左手第三根手指蘸的血,不是右手。”
他整个人僵住。
我没再看他,沿着东廊慢慢往前走。
墙壁潮湿,灯影昏黄。我数着脚步,走到第三盏灯前停下。
它果然灭着。
我伸手碰了下灯座,冰凉。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的影子,隐约能看到一条龙形轮廓。
我抬起手,按向左龙角的位置。
指尖刚触到墙面,整条龙影忽然扭曲了一下。
下一秒,灯座下方滑出一张薄纸,上面写着几行小字,像是某种目录。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内容,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回头。
没人。
但地上那盏青铜灯,灯芯突然闪了一下。
明明没有风。